褚卫怜对他行了一礼,拉他出屋。
杨成焕不知她要做什么,一头雾水。褚卫怜拉他走到一处回廊下,低声说:“杨世子,你的恩,卫怜此生必竭力去报。今夜请你还照计划送我母亲出城,我已在她的汤里下了安神散。”
“安神散?”杨成焕惊愣,“你何时买的?”
回廊下夕阳斜照,少女苦笑了下,“药堂顺带买的,我给自己留了一手。”
杨成焕愣愣地打量她,金阳映着少女脸颊细软的绒毛,昔日明俏的脸,此刻竟染着淡淡的惨色,犹如自断羽翼坠崖的蝶,可眼神却又毅然。
曾经许多个深夜,杨成焕辗转反侧,不懂为何会有围场那拼死相护的一扑,他以为只是那刻鬼迷心窍彼时他终于明白,下意识的举动就是本心,任凭再来多少回,那颗心依然热烈地跳。
“你可知道你要去的城楼,已经有埋伏?”
“我知道。”她静静地说,“你在乎你手下的命,我也在乎我阿姐的命。纵然天罗地网,我也要试着把人抢回来。”
褚卫怜没有再说,杨成焕看了她很久,最终长呼一口气。“好,你去吧,我先送你母亲出城,回来我陪你去救人。”
深夜的西华门,巍峨肃穆。城楼上有守兵,每刻钟一巡。
这就是绑着褚卫敏的城楼,彼时近子时,夜半三更。
两人在马车上等了会儿,不久就有探风眼线的回来:“世子,小的悄摸看了,褚四娘还在城楼上,关在囚笼,那笼子上锁了。”
“巡城楼的守卫有两队,等会儿就要换班,有一盏茶的功夫能救人。”
一盏茶,足够了。褚卫怜看向杨成焕,他也已经做好准备。
杨成焕这回没有带人,太多的人手不好行动,容易暴露,尤其还是夜深人静之时。
他的目光朝窗外望,直到守卫换班,他立马招呼褚卫怜,“走!”
身穿夜行衣的两人,匆匆翻上城楼。
夜晚天色阴沉,只有月枯黄。夜风簌簌,褚卫怜跑得快,气喘吁吁,登上城楼的那刹,果然看见有只囚笼——那笼子漫在月色下,浓雾缥缈,褚卫敏关在里头,手脚都被捆住,人已经失去意识。
守卫还没有来,褚卫怜与杨成焕对视一眼,飞快跑去。
杨成焕负责望风,她则负责开锁,她掏出一根铁丝,凭着小时候撬锁的记忆,没三两下就弄开。
禇卫怜钻进笼子,一边拍人,一边用小刀割断绳索。
“阿姐,阿姐!”
褚卫敏缓慢睁眼,骤然看见穿黑衣的人,惊恐万分。正要出声,就被妹妹捂紧嘴巴:“是我,阿姐,我是眠眠!”
“你动得了吗?快跟我走!”
褚卫怜刚拉姐姐起身,突然笼门落下,她神色大变,立马摇着铁门,这笼子却古怪地再也打不开。
杨成焕也赶来帮忙,三人正在拼命推门时,城楼响起了轰动的脚步,浓尘翻滚,无数只黑影纷纷涌上,多的数不清,各个面目凶狠,手持刀戟,将他们三人团团包围。
惨烈昏黄的月,浓香卷来,她忽感头晕目眩,竟是握住铁栏瘫倒。
她听到一声笑,令人恐惧的笑。笑声破开重重守卫,那人身穿绣蟒龙袍,玄黑浸风,从容不迫朝她走来。
乌靴停在金笼前,褚卫怜瘫软地起不来。头顶的目光炎热炙狂,堪堪穿破她的躯壳。头还是很晕,肩膀忍不住抖。突然,一只冰凉的手穿过铁栏,将她下巴攥起。
她终于被迫对上那张熟悉的脸,半年不见,隔去山海远尘,他的眉骨越发浓利。
这张脸本该死在月夜的雒江,此刻却重活,阴森地看她,目含轻笑,“朕准备的好诱饵,果然诱进了一只恶兽。”
他攥住她的脸贴近,笑声更低:“表姐啊,朕特意为你准备的笼子,喜欢么?”
黑云压城,浓雾漫开,禇卫怜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深夜,押送囚笼的马车驶进皇宫,又进了皇帝的凤鸾殿。
这是一只硕大坚硬的金笼,笼内铺着兽毛毯,关了个纤弱少女。
宫人们鱼贯入殿,伺候帝王梳洗、重新绾发等到事毕,帝王罢手,所有人轻步退出,殿内只剩下帝王和笼中少女。
龙延香飘出金炉,帝王踱步到落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人影,年轻俊俏。
今夕已不同往日,他一身华贵绣蟒的黑袍,威风凛凛,以金冠束发。他满意地打量镜中人,打量这副身躯与容貌,最后踱步到笼前。
少女还没醒来,他望着她,倾身蹲下,指骨敲了敲笼子。
地上的人有微动,他又耐心等了会儿,终于看见她双手撑地,慢慢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