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楚翊步入光启殿时,政事堂几位大臣正在向瑞王道喜,庆王也笑里藏刀地祝贺。
楚翊协助两位兄长批阅奏章直到中午,正要用膳,太皇太后宫中的太监跑来了。对方呼哧粗喘,含泪急切道:“三爷,四爷,九爷。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绝食了,你们快去劝劝吧!”
“什么?!”三人霍然起身。
母亲饿着,儿子怎敢安坐进食。老太太身体硬朗,就算饿三天都无碍,但出于孝道,必须去跪劝。
三人匆匆入后宫,瑞王步履如飞,同时厉声诘问:“快说,怎么回事?昨日刚过寿辰,她老人家难得开心,谁敢惹她生气?本王非打死这人不可!”
“哎呦,谁敢呐!”那太监细声细气地惶恐道,“三位王爷一直在光启殿忙于政务,有所不知。从今早开始,城里就在传一首童谣,此刻已然满城皆知。不知怎么,传到了太皇太后耳中。”
“什么童谣?”楚翊蹙眉。
太监瞪眼缩脖,恐慌地摇头:“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啊,王爷待会儿就知道了。”
兄弟三个赶到老人家的寝宫时,发现太后、皇帝都在。前者柔声宽慰,后者正苦劝:“祖母,您就吃一点吧,朕心里难受。”
吴正英袖着手,垂首恭立一旁。按礼,他不该进后宫。想必皇帝接到消息时,正在他的陪伴下读书,便也一道跟来了。
老太太虚着眼,斜倚坐榻,贴身侍婢立于其后轻打团扇,将风送入那急促起伏的苍老胸膛。
见儿子来了,她长吁一口气:“哀家这一生,侍奉公婆,生儿育女,料理六宫,教导晚辈,没贪过一天清闲。操了一辈子心,到头来,落得个偏心的恶名……还吃什么饭?我一个连水都端不平的老太太,配吃饭吗?饿死算了!”
“唉,这可如何是好。”永历向三位皇叔投去求助的目光。
“儿子跟你一起饿着。”瑞王痛心极了,晃荡着一副魁梧的身躯走近,跪在榻前,握住亲娘的手,“究竟怎么回事?谁惹母后不悦?”
“你自己看吧。”老太太用手帕沾了沾眼角的泪痕,咬牙切齿道,“彩云,把那东西拿给瑞王。”
身后的婢女应了一声,表情凝重地取来一张叠起的纸。瑞王皱眉夺过,抖开略一阅览,双目倏而怒睁,将纸一团,伴着咆哮狠狠丢在地上:“这是谁编的?谁编的?!胆敢侮辱皇祖母,诛他九族!!”
庆王平静地拾起纸团,展开扫一眼,愤懑地哼一声,接着递给楚翊。楚翊接过一看,咬住下唇,差点笑出来。
纸上,记载着那首传遍全城的童谣:
皇城根,老寿星,一碗水端不平。
老蟾蜍,爱蛤蟆,一窝喜欢一窝。
猪蹄煮了一千滚儿,一直朝里弯弯。
心里摆不正大秤砣,总往一边偏偏。
通篇讽刺太皇太后偏心。蛤蟆和蟾蜍长得像,暗讽老太太偏爱亲儿子。猪蹄无论煮多久,都朝里拐,在说其他儿子无论多孝顺,也改变不了老太太厚此薄彼的本质。
楚翊又将纸团起,不动声色地朝庆王瞟一眼。
“哀家是老蟾蜍?是锅里的猪蹄子?天呐……”老太太痛心地阖起眼,不再说话,连脸上的纹路都涨红了。
楚翊想,她并非愤怒,而是羞耻。她不顾最初的旨意,当众指婚,逼皇帝开口祝贺时,就该料到会有人说长道短。虽然,生事者自己也居心叵测,但偏心确是事实。
楚翊又瞥一眼四哥,嘴上说着车轱辘话,劝老太太别动气,同时暗自恼火。不用猜,就是庆王编排的好戏。只有他有这个能力,让一首童谣半天传遍全城。
但是,这是一步自以为高明的臭棋!
“查,查源头!必须查出始作俑者!凡是能抓的,都抓起来,严刑拷问!”瑞王为母亲抚着后背顺气,如恶虎般嘶吼,同时意味深长地剜了庆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