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心说这怎么还是不对,难道我也傻了?就无奈道:“说人话。”
闫默看看我,神色竟是难以言喻。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人就起了汗:“到底怎么回事?”
“医院存在,救治的病历存在,护工大姐和护工大爷也都存在……”闫默似乎也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慢慢道,“但那都是十二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小镇的范围其实比目前还要大一些,也没有太过荒废,确实是有一家医院存在。当时有一条古旧水道,也确实经过那里,但早在九年前就改道干涸、彻底消失了。”
我脑子里嗡了声,失声道:“什么?”
“我们找到护工大姐时,发现她的样貌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她已经老了,老得已经脱相。我原本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她本人,曾怀疑过是有人冒名顶替在故弄玄虚。
但人的声音往往是最晚老去的,十二年的时间之隔几乎不会有太大变化。因此在视频中,我才避开她的样貌,想看顾问你还能不能辨认出来。
目前来说,声音没问题;相貌和目前不算完全相符,但和她年轻时保存的照片影像都是一致的。”
接下来闫默说的话,就更匪夷所思了。
他再三追问后,发现我们两边都认可的那一段的住院经历,在细节上有很大问题。
护工大姐印象里确实照顾过一个严重谵妄的年轻人,但并没有什么鲜红的蜕皮发生,也没有什么致命的烧伤或烫伤。如果真有那么恐怖的事情,她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可能继续坚持并熟视无睹;
瓦罐汤的事情也有,但那个年轻人只是阴恻恻说了一句,“粗、苦”,很不礼貌地打翻了瓦罐,表现得神经兮兮很有攻击性。
护工大姐心中隐约畏惧,也受不了对方居高临下的傲慢,才跟院方请辞提前结束了看护的工期。
我汗毛直竖,意识到在这个形容里,病床上的人影似乎并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我十分熟悉的存在。
“她指出、描述的年轻人的长相,乍一听是很像你。但我们给到照片的时候,她却很诧异,说照片里没有任何一个是她见过的。”
闫默叹了口气:“虽然不可能,我还是做了个尝试。我把刚才我们讨论时的由你口述的那张素描拿了出来。结果她一看立刻确定说,就是他。
“顾问,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当然,我明白了。
我浑身发麻,嗡嗡响的脑子里几乎是恍然大悟,在说:
——护工大姐说的那个人是台仔?那是十二年前台仔的经历?
等等,那我的转账是怎么回事?
闫默给了我一个简单直白到理所应当,又让人发寒的答案:转账记录有,但那是大概一天前,我在谵妄中摸出手机,恍惚输入转过去的。
护工大姐收到后十分惊异,还惶恐了很久,以为这是什么新形势的网络诈骗陷阱。辗转反侧了一整夜,今天下午就小心找了个银行的存取款机退了回来,还特意选了延迟到账。
“现在算算,两小时的延迟转账,该到了。”
这话说得不错。
大约等了十来分钟,我的手机滴了一声,跳出一条到账记录。我再往上翻,赫然发现一笔数目一致的转出款。
我悚然一惊,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就直冲天灵盖,盯着那两条记录张口结舌。
只有还没解开的疑问还撑着我,逼得我又挤出来一句:“还有呢?”
闫默露出些许诧异,看我确实还算清明,想了想,才继续道,关于我伤势恢复、鲜红的寄生污染脱落那些,也确有其事,不过同样是在张家医院里发生的。
而且,就在昨日短短的一夕之间。
有两名轮班的伙计今天不在,正熬过大通宵回去补觉。被紧急喊了问话,两人挂着两个黑眼圈,思考很久才纳闷道,目击我身上蜕皮恢复的正是其中一人。
但当时他们没有隐瞒,是喊了医生来查看病情,守着我直到天亮才离开的。
关于我身上严重烧伤烫伤的激烈讨论也有,但那是在我昏沉时,值班的几位住院医在房门外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进行了讨论。
实际上,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依次是:
几天前张家伙计在监控中看到东崽——发现我——我因严重伤势昏沉——一夕之间伤势好转,但表现出严重谵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并紧张逃出病房——被掮客唤醒后,似乎恢复清明,并为所有人讲述梦境。
当我口齿清晰地在梦境讲述中,切换“我”和我的视角称谓,似乎丝毫不受干扰时,我完全没有察觉到,关于我受伤被救的那一段经历早就是混淆后的张冠李戴。
我的梦境实际上有两部分,且被我一直描述着,我却自顾自地认为前面一段梦境属于自己。
某种不动声色的力量混淆了我和台仔,像在果汁中倒入清水,于是两者如呼吸般自然地融合,从“我”的记忆全都变成了我的。
甚至这份认知还在自圆其说,将我自身的一部分经历也打乱填充进去,使得我在反复回忆中依然熟视无睹。也使得旁听者无法感觉到任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