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她又轻轻地补了一句,声音不大,只有自己能听清:
“……挺好的。”
4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对这场临时加戏抱有期待。
夜里十点,茶水间灯光昏黄,编剧组的一个新人忍不住向程今低声抱怨:“程制片,你知不知道这场戏要搭多少新景?群演、灯光、道具都要追加,成本太吓人了……我们是不是太冒进了点?”
程今没立刻回话,只是将杯中温水轻轻放回桌面,等对方讲完,才转头看着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明白。但这段巷战,能让我们剪出项目最有爆点的中期预告。提前拉起热度,不光观众会买账,投资人也会重新评估风险值。”
她顿了顿,眼神清澈坚定,“值得赌。”
那新人似乎还想辩两句,却在她那道看似温和、实则毫不动摇的目光下闭了嘴。沉默几秒后,只得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转身离开。
程今目送对方离开,眼神里的坚硬一瞬间滑落几分倦意。
她坐回临时办公桌前,拿起手机,划开文件管理系统,逐一翻看各部门提交的预算申请,快速在几个关键表格上勾画备注,标出几套备选方案:
若资金无法及时到账,便启用新融资线中的次级额度;
若时间人力不足,则按场次拆解,先拍对峙核心段落,其余留待后补;
若临时设备不足,可向联合制作单位协调同组资源,调配备用灯组。
她做这些事毫不犹豫,计划之缜密、节奏之冷静,仿佛眼前不是一场“加戏”,而是一场战役的前线预演。
其实,她也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敢有任何一丝松动。
这部片子从立项第一天起,就是在风口浪尖上走钢索。
对手已经布过内鬼、放过黑稿,甚至连风评都在某个时间点被精准操控。现在哪怕一场小小的追加戏,都会被对方视作“破绽”——只要她这边一乱,他们就能趁机放大,继续制造“项目崩盘”的假象。
所以,哪怕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八个小时,哪怕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她也依然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5
两天后,巷战场景的部分搭建完成,剧组挑了夜里最安静的时段,开拍第一场潜伏情节。
昏暗的布光让整条巷子看起来逼仄、湿冷,废纸堆与砖块散落其间,偶尔闪烁的破旧霓虹发出滋滋作响的电流声,像是这片灰色街角里唯一还在喘息的东西。
“准备。”副导演段林压低声音,场务依次熄掉多余灯源。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只剩下演员和武行之间压抑的脚步声与低语。
“开始。”杨学宁的语调几不可闻。
沈宴从街尾缓缓出现。
他穿着陈旧的外套,步履看似随意,却透着某种藏锋不露的谨慎。他一脚踩到废纸,身形一顿,但没有回头,只是不动声色地把纸踢到一边。然后,他敲开一扇藏在巷角的门,眼神一闪,与门内人交换一个极快的暗号。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肢体语言,但他的神情、呼吸、肩颈的紧绷与放松,都像踩在刀尖上平衡。
监视器后方,摄影组看得聚精会神,不时低声交流。
程今站在幕后光线之外,静静注视着屏幕上那个不发一言、却足够抓人的身影。
从“帮派混混”到“卧底警察”,沈宴只用了一个眼神的转变。没有任何台词,他却演出了一种夹缝生存、步步为营的压迫感。
她能看出来,他不仅理解这个角色,而是把角色融入了灵魂。
这种沉浸式的演法,不仅仅靠技巧,也靠直觉与控制力,而沈宴,在这两方面都表现得出奇精准。
可惜,好景不长。
一名群演在错位走位时动作错乱,撞翻了道具摊位,发出巨大声响,生生打断了整条流畅镜头。
“卡!”导演愣了一秒,随即爆出一声怒吼。
沈宴还保持着角色状态,一时没能立刻抽离,眉间却明显泛起一丝无奈。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像是在克制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