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心底再不服,他们也不敢再多言,纷纷当起了缩头乌龟,只留王秀才恍恍惚惚地站在那,嘴张了又闭,茫然无措。
本朝开放,学生也是可以谈论朝政的,但若是当地父母官都开给给他们盖棺定论一句“立身不正”,别说往后的仕途,就连这秀才功名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王秀才心底仍旧不服,却挑不出半点错的话来。
“学生知错……”半晌,他才沉默低头。
是他想岔了,徐知府对付他们,哪用得着什么阴谋诡计,隔在两方之间的,是权势、是地位、是天壤之别。
他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知府年轻的面容,心底反倒茫然起来。
可这知府也并非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眼下能压住他们的官位,也是人自个考出来的啊!
更何况,更何况他真找不出能拿哪句去反驳人家!王秀才越想越气,越气越茫然。
徐辞言瞥了他一眼,心底默默摇头。
这人要是这么容易就改了主意,刘教谕提起他时,便不是那副又急又气的语气,他也不是薛掌柜册子里记得那个“拗相公”了。
这人为了反对互市,竟然每日无论刮风下雨,都到街口盘坐批判,口若悬河,寸句不断。
这般决心与行径,可谓是刺头中的刺头,对付这种刺头,软的不行,得来硬的,但太硬了,反倒会起反作用。
“先前诸语本官尚可看作是辩学论道之意,”徐辞言开口,视线落下王宗恒手里那满篇骂他之言的纸张上头,“但借考之名,恶意以文辱骂朝廷命官的罪却不能不纠,不然朝廷威严该至于何处。”
“王宗恒,你可认罚?”
“认……”王宗恒咬牙切齿,腰背挺得僵直,身后方才捶他背的几个书生,已经是一脸的吾命休矣。
徐辞言声音染上笑意,“即如此,便罚你在这旬里走街串巷,不得歪曲一言地向他们讲解互市政令。并且如实记录下百姓的意见。”
便是圣人讲学,也有论道的时候,王宗恒向百姓灌输互市之弊,怎么就不允许百姓们驳斥两句了。
秀才们有朝廷养着不缺吃食,若遇战事匪徒也可向官府求援,平民百姓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到了旬末本官若是见不得记录册子,你的脑袋我摘不了,这身衣服倒是可以扒了。”
“…………?”
“什么?”王秀才满目茫然地抬起头,他都做好以血证道的准备了,结果就这?!
就这?!简简单单地讲一遍,再收集意见记录在册?
只要不是砍人就好,刘教谕也松了口气,赶忙瞪了眼呆站着的王宗恒,“宗恒,你可认罚?”
“学生知错,自当听罚……”王宗恒缓缓低下了脑袋。
风波既平,徐辞言慢慢笑开,亲自站起身来又点了几个书生的策论来看,一一做了点评。
不疾言怒语,谈论起文章学问,他看起来简直是个翩翩的书生才子,平易近人,到了收席开宴的时候,场上已是一片祥和气氛,便是王宗恒,也只是呆坐在那喝酒,神色若有所思。
总体来说,今日的目的是达到
了。散席出门,徐辞言瞥了眼王宗恒。
若是这人亲眼看过百姓的惨状,亲耳听到百姓的呼声后还一无所动死守着他那套理论,徐辞言不介意杀鸡儆儆猴。
互市之事不容一点差错,正好,一旬之后,他也该借兵回来了。
第84章马政乾顺帝是暗中任命徐辞言……
乾顺帝是暗中任命徐辞言为巡安监察御史,明面上,身为新上任的凤安知府,他只负责凤安互市的事情。
但省城的官员也不是傻子,乾顺帝想要整治马政的心思从未变过,哪怕碍于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和空得比草场还能跑马的国库一直没动手,但也不是说没了。
这时候调来个简在帝心还颇有几分本事的知府,省城上下早就做好了准备,把不该有的毛病都给遮掩了。
就算天上突然掉下来个御史,也不怕查!
上头一句话,下头忙断腿。
离城三十里远的清河马场处,行太仆左寺丞宋温正哭丧着脸,脚不着地地安排人把场里的马拉去洗刷一遍。
“大人,”跑得大汗淋漓的下属一脸为难地搓搓手,“这,这么多马,前不久才洗过一次,怎么着又要洗了?”
“这人手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