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办法。”宋温一脸晦气,他难道不知道人不够,就寺里这空有俸禄不干事的情况,早成了上头大人们塞人的地方了。
保不住随手逮一个下属,人来头比他还大呢,给宋温十个胆子,也不敢喊他们去干这刷马洗马的脏活。
但顶头上司都发话了,这活干不了也得干。
“和上次一样,”宋温一咬牙,“去外头几个村里雇人去,钱不用给太多,多了也没钱,官府办事,谅他们也不敢拒绝!”
见下属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宋温心底也不是滋味,转过身去摆手,“就这么定了,快去快去!”
这雇人的银子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笔,这笔钱花出去了自然要在他们的好处里扣出来,关系到自个的利益,宋温心底也苦。
寺里原来就没管着几匹马,靠着几个没后台的战战兢兢干活也算过得去,现在好了!
他越想越郁闷,下属蒋刀正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安排,到了午后,就来了三十来个人,都是村里干活的好手,虽不说身强体壮,也不瘦似竹竿那般。
蒋刀正看了两眼,很是满意,端着官腔喊了两句,“行了行了,和上次一样的活,动作都麻利些,这五百匹马,今日便都要给我洗刷干净了!”
“若是出了岔子,小心你们的皮!”
训完话村人们便熟门熟路地散开,徐辞言用姜黄混着灶粉把脸擦得蜡黄,又在破烂外袍下面裹了厚厚的皮袄,低垂着脑袋混在人群里。
他领了工具,默不作声地穿过人群,走到一身形格外高大,动作熟练神态中带点兴奋的汉子旁边动起来。
“兄弟,”那汉子本是个开朗性子,活计也熟不用费神练,便热情地和他打起招呼,“你哪个村的?怎么没见过你呢?”
徐辞言露出一抹羞涩笑意,落在那张黝黑蜡黄的脸上,显得格外淳朴,“我来后湾村探亲的,本来这活计该是我那姐夫来的,没想到我姐腹疼,怕是要生了,家里没个人不行,我就替他来了。”
这种官家的活计,可不是你说有事就能不干的,若是来不了,保不住要吃挂落。
懂事的小舅子谁不喜欢,那大汉立马笑了起来,“我说呢,看你这生疏的,之前没来洗过马吧?”
徐辞言学骑马的时候家境已经很不错了,连官衙的马也用不着他来洗,虽然会,但自然比不上这些汉子们熟练。
他也没装着,大大方方地向这汉子开口请教,这一教一学之间,两人关系突飞猛进,等到晚间下活的时候,两人已经以兄弟相称了。
看着马场的大门在身后关闭,徐辞言掂了掂手里的几枚铜板,一脸见了世面的样子,“外头的马一个个的就只剩骨头了,没想到这场里,马还怪壮实的!”
大汉一手揽着他肩膀,神情不屑,“你懂什么,也就这这几月。”
“哦?”徐辞言一脸的好奇,“刘兄有什么说法?”
刘大汉被他真诚的眼神一看,下意识就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开口,“你别看今日的马又多又好,往日里这场里关着的,那就几十匹瘦猴一样的,还没得我家看门的狗肥呢!”
“据说是有官老爷要来,才赶忙把这些马运来的,这喂马的草都还是几个村里砍了送来的。”
“没想到竟是这样!”徐辞言一脸的恍然大悟,跟着刘大汉一起沿路走,他手里掂着那几个铜板,叹息一声,“这么看来这活计也干不了几次……我还想着能攒下点钱呢?”
“攒钱?”刘大汉下意识问了句,“看你这老实模样的,还想攒私房啊?”
这年头只要没分家上头有老人在,一家人挣的钱是要交作公用的,徐辞言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姐也不知道生了没,听说妇人产子是过鬼门关,本来我还想着家里不出,自个攒点钱买块红糖给她补补呢。”
这话说得感人,那大汉犹豫两秒,还是不忍心地开口,“也是你运气好,本来明日该我家去割草的,偏我弟摔了脚人不够了。”
“你要是愿意便和我一起,明日割了草送来,能得五十文的工钱,就是今晚要熬一夜了。”
“愿意愿意!”徐辞言点头如捣蒜,立马又拉住刘大汉的手,眼泪汪汪,活像是在看庙里供着的菩萨,“哥!你真是我亲哥啊!”
“本来就是托了您的福,这钱我也不多拿,就拿一半攒着买块红糖,其他的就当是我这半路哥哥的一片心意,给小弟买点补的!”
“这断腿可是大事啊!”
一听这话,刘大汉心底那点子不乐意顿时烟消云散,高兴得直拍他肩膀,马场要的草不是小数目,休息了一会,两人便趁夜干起活来。
心底畅快了,刘大汉干活时,也不忘时时关照这便宜弟弟片刻。摸黑干了半宿,第二日日头放起,两人背上背着,手里扛着大捆的草料,到了马场。
和别的村的送草人等了好半晌,蒋刀正才打着哈切姗姗来迟,他扫了一眼众人,安排起活计来。
刘大汉干着活久了,人又热情老实,很的官老爷们的信赖。蒋刀正瞥了他一眼,又看看跟在后头鹌鹑样的徐辞言,大手一挥,“刘大,待会留点草料,带你这弟弟去后头去。”
后头?
徐辞言心思一动,刘大汉谄媚地笑着应下,两人跟着喂完了马出了马场,泥土飞扬的大陆就在前头,刘大汉带着他忽又转了个弯,从一小门钻了进去。
一股浓烈呛鼻的马粪臭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