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听了,犹豫半响,但他知道人的威望是靠圆满完成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堆积起来的,不然谁会信服?
就像当年的阿娘,她称帝,海内几近晏然。
就像太平公主,没有人觉得她能挑起江山社稷。
裹儿不怕事,敢任事,能做事,这很好,他何必阻了他的路?
“好吧。”李显叹了一口气,叮嘱:“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裹儿闻言,脸上一喜,道:“我知道了。阿耶你如何安置姚相公?”
“你有什么好主意?”李显问。
裹儿说:“杭州百姓屡受潮水之患,工部曾议过修筑捍海塘的事情,也就在这一两年间,不如派姚相公过去。
一来,他心怀百姓,颇具才干,正适合做这事;二来,姚相公监修了海塘,是大功一件,过个两三年再调回神都,那时事态平息,且他已受过罚,自然无人敢多嘴。”
重润道:“这是个好办法。”李显也觉得有理,三人又商议了一番人事变动,除了吏部尚书宋璟以及兵部尚书张仁愿不动外,其他人都换了岗。
过了两日,朝中下了旨意,由原工部尚书李裹儿改任户部尚书,同平章政事兼户部尚书姚崇出为杭州刺史。
同时姚彝的判决也下来了,革职流放封州。临走之前,父子见了一面。
姚崇看到儿子,怒不从一处来,道:“这些年来,我千叮咛万嘱咐,你做官要清廉,你就是这样做官的,三千万钱啊……这都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可怜我聪明一世,竟怎么生出你这个糊涂东西来?”
姚彝梗着脖子,更是一肚子委屈,说:“我不糊涂,是阿耶你糊涂。你做了宰相,一心只为着自己,你有没有为过这个家?别人的宰相之子骑五花马,喝西域美酒,而我什么也没有!”
姚崇气道:“逆子……逆子,你当官就为这些?”
姚彝说:“当官不为这些,难道为什么?为名?呵呵,如今的朝廷倒是有两个邀名的人,一个是宋璟,脾气硬得像茅坑的臭石头,以直邀名,另外一个就是你!
天天说着江山社稷,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名声。我不为自己着想,还有谁能为我着想?三千万钱算什么,太平公主两场宴会就能花个精光。”
姚崇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啊……好啊……你去封州做个贫苦百姓,你看看三千万钱到底算什么?”
第158章河南道此法传自太上玄元真君,其后人……
几日后,姚崇离开神都,前往杭州。众人还在犹豫,探知公主去了,便知这人并未失去圣心,也跟去相送。
夏风习习,姚崇坐车来到城外,忽然车子停下来,车夫小声说:“前面好像是公主。”
姚崇掀开车帘望去,只见几骑并几辆马车,其中一人金光闪烁,熠熠生辉,犹如青松一般,朝气蓬勃,他忙下了车。
众人一一上前折柳话别,待裹儿走上前,姚崇低声说:“小心他。”说着,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韦安石。
裹儿闻言,反而笑了,“没有他,也有别人,他还好一点。姚公,一路顺风,我等你回来。”
二人取过侍女托盘上的酒盏,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一路顺风。”裹儿诚挚地祝福。
“当然要顺风啦,出了城门,我改换船只前往杭州。”姚崇放眼望去,只见万里青绿,心旷神怡,遂洒脱道。
送走姚崇后,压了几天博州刺史的奏疏出现在朝堂上。果然博州刺史说,他率领僚佐亲往清平县,逃亡的百姓均已回来劳作,各安其业。
这博州刺史乃是专门调去的谨慎老成之人,他的话语自然没有什么偏颇。
李显听完,说:“你们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历代朝代兴亡,熟稔于心,朕不用多说,你们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就让寇英继做吧,收过夏秋两税之后,再试点其他。”
见皇帝下了定论,众人知不可改,又想着事缓则圜,以后说不定是什么情况呢,何必急于一时。
裹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新法改革要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往前走,否则,不是利民,而是害民了。
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她有足够的耐心和精力去推行这件事。
时光倏忽而过,眨眼间到了神龙十二年。
说到年号,还有一件趣事。高宗和则天皇帝都爱改年号,李显自然不能避免动了改年号的心思,但是被裹儿给劝住了。
“改什么改,人们提起高宗就想起永徽之治,但是阿翁后面的治下难道不是治世?说的好像这功绩是长孙无忌等贞观遗臣似的。”
李显听了,立刻歇了心思。他私以为,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多少也算个治世,说不得会名留青史。
三年间,新税法的改革如同火星般在东西南北迸燃,虽还未成面,但是裹儿相信不出十几年,天下的税法将归于一。
姚崇在杭州修塘建堤干得风生水起,甚得民心,倒有几分乐不思蜀的样子。
这日,河南道传来急报,说是蝗虫漫天,百姓畏惧,以为天罚,不敢灭蝗,即便朝廷已经下了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