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喧闹是从产房门外传来的,佟老太正伸直手往里扑,欲闯入,幸而佟七郎在后头紧紧箍着她的腰,她身前也还挡着个壮汉。
壮汉便是佟娘子的郎君,前些日子去走商卖伞,方才赶回来,就瞧见大火燎过,只剩残垣断壁的前巷,瞬时红了眼,正悲痛欲绝,就被佟姐儿瞧见。
佟姐儿还被先前的妇人扯着说教,妇人身经百战、巧舌如簧,她被训得苦哈哈,告饶也不抵用,只好偏头装鹌鹑,瞧见大伯,终是找着了借口脱身,赶忙引他入了毓麟居。
见兄长回来,耳被老母唠出茧子的七郎,忙同他讲明了前因后果,当听到怀胎九月的夫人被老母推倒在地时,九尺的大汉骤然落下泪来。
“娘,既然你这般看不惯惠娘,我们就分开来过活!”汉子哽咽着开口,斩钉截铁道。
惠娘本是卖伞翁的女儿,得伞翁亲传,长得也貌美,若不是同他自小一道长大,信得过他的为人,怎会嫁给他这个憨大汉。
老母瞧不上她无娘教养,又眼馋她的手艺和嫁妆,他百般哀求后,虽终是首肯了他娶她,但为平心头的怒火,老母日日盯着惠娘做伞,一刻不得闲。
他在家时,还能多护着她些,但也因这般,他离家时,老母就更苛待惠娘。
惠娘亦知婆母心头的恨,也都忍着,哪成想一步的退让,换来的是日益得寸进尺。
听大儿撂下这般狠话,佟老太火冒三丈,对着过鬼门关的惠娘喊打喊杀,还要冲进去,却被两儿合力拦住。
见两儿这般向着外人,佟老太直往他们脸上挠。
正看戏的兮掌柜,忽而听见火灼声,紧接着被纪盏拉着退了几步,此时,她方才让开处,不知从何地横冲直撞出只老鸹,就是乌鸦。
它跌跌撞撞绕飞了一圈,最后竟一头撞进了佟老太,因咒骂而大张着的口中。
“哕——哕——”
佟老太被噎得直翻白眼,更觉恶心至极,拼命将乌鸦往外呕。
“佟夫人,这吉物可不能往外吐!”
虽看不惯这老虔婆,兮掌柜还是“好意”提醒道。
唐以前,乌鸦都是吉祥的象征;在《本草纲目》中还有乌鸦反哺的记载,因而它也被认为是知恩图报和慈孝的代表。
甚至有将乌鸦与太阳联系者,它便同帝王有了缘分,唐初人杨师道《咏弓》诗就说:“乌飞随帝辇。”
而在纪盏处,乌鸦被她作占卜之用。
遭扁毛畜牲堵了嘴,佟老太哪还听得进去,顾自与鸦搏斗着,终将它吐了出来,只满嘴都被啄烂了,正淌着血,嘴边还黏上了畜生毛。
不过,她亦是凶悍,跌落地上的鸦,颈部的毛竟被她啃秃了。
见老母似消停来,佟大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产房佟娘子一声惨叫,他心疼不已,佟老太这虔婆却又被激怒了。
“听你男人回来,就装模作样嚷嚷,我要让他休了你这祸水!”
佟老太又欲撞门,佟大终是忍不住,一个马步,将老母举了起来,搬出了毓麟居。
外头的喧闹,丝毫未影响产房内的稳娘们。
因着佟娘子听指挥、懂配合,胎儿也不大,莫婤便将此次主导接生的位置,让给了晴姐儿。
晴姐儿初次接生,举手投足间却是有条不紊,面色沉着,指令清晰有力,若不是瞧见她剪脐带时微颤的手,莫婤真以为她无半分的紧张。
接生过程很顺利,在阴丨道里塞上两块有尾纱后,她们撤了木桌。
产床尾翻上来,是个套了垫子的长板,将佟娘子叉开举着的腿,合并放在上头,腿托也往两侧掰,转至臀两边支棱着。
此时,佟娘子还不能下地,产后要观察个把时辰方能离去,此间稳娘需规律按压宫底,促进子宫收缩,并严密观察产妇的出血情况,以防产后出血。
按压宫底,又是门学问。
让平卧的佟娘子,屈起双腿,浑身放松,莫婤逐一拉着蔷姐儿等人的手,找佟娘子的宫底。
才生产完的产妇,子宫会变得硬硬的,在松软的小腹上,稍用些力就能摸到,而子宫形态,似倒梨形,因此硬块靠头侧的最上层才是宫底。
掌着晴姐儿的手,拇指贴于宫底的小腹上,待佟娘子吸气后,嘱她慢慢吐气。
此时,莫婤带着晴姐儿的其余四指,贴着子宫底,四指往下切的同时,往子宫体按,挤出了宫腔内的积血,量也不大。
未出现产后出血,子宫收缩也好,待佟大孤身回来后,趴在惠娘肩头,抱着肉嘟嘟的闺女,笑咧了嘴。
赁了架铺厚褥的腰舆,他将观察后的惠娘抱了上去,安置妥当后,忙转身,从钱袋中取出银子,付了红封,喊上弟弟弟媳,一家人喜笑颜开地离去。
“东家,蔷姐儿,有人找!”
莫婤等人接生完后,正于休憩间褪下湿透的短襦,就听跑腿的丫鬟吉雀在门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