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破阵曲(五)
“晏之,你无需管我,可我定要想办法帮你!你自出生就受病症所苦,与你相认,换你生机,外公于愿足矣!”
“外公——”
“闭目,凝息,不准再说话!”
唐疑决绝的严令,容不得一星半点的反抗,就好像在萧弋周身,横亘起如来佛的五指山,教他无论去往哪个方向,都一样插翅难逃。
玑玄子一早就说过,唐疑有着起码一甲子的纯阳内力。
一甲子,便是六十载。
唐疑若然肯牺牲,将这几十年的内力全部输送到萧弋体内,这股真气便可与蚕食萧弋经脉肺腑的寒症稍作抗衡,那萧弋大约就还能勉强再撑个两三年。
毫无疑问,眼下,唐疑就是在做这件事儿。
没有人胁迫、没有人威逼,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唐家家主,完全是出于自愿地舍生忘死。
一命换一命,一人陨,便有一人活。
哪怕这“活法”,最多也只得三年。
只见唐疑教萧弋盘腿而坐,随后抬起萧弋两手,使他和自己掌心相对。
排山倒海的内息,转瞬从唐疑指尖溢出,却又即刻性情大变。
急风骤雨化作潺潺涓流,细如丝、绵如绸,和缓地涌入萧弋冰冷的身躯。
一刻、两刻、三刻……萧弋从头到脚,逐渐被一层暖雾笼罩。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正在榨取着唐疑的生命,每一条经脉、每一寸血肉,都被注入了不可言说的力量。
无数次,萧弋想喊外公停手。
可到了这时,他的身体早已不听头脑的役使,眼帘再难开启、嗓子眼也再难发声。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本能地放纵在无垠暖洋中,一面吮吸着甘霖、一面沐浴着清泉,贪得无厌。
而与萧弋相对的唐疑,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虚弱。
萧弋紧闭着双眼,因而看不到,唐疑就在他面前,渐渐地失了人形。
他的脸色变得枯黄,眼眶变得凹陷,从前胖墩墩的身子,也飞快地干瘪下去。
冰洞与世隔绝,感受不出光阴流逝,外面的世界却时刻变化万千。
几千里外的大邺皇都燕京城,禁庭紫微垣的宣政殿内,一个脑瓜顶上一毛不拔的老男人,正低眉顺目地跪谢着天子萧晃。
这个人,正是先帝在位时、六扇门的领导者,刘潜、刘和豫。
当年亲军都尉府和六扇门被裁撤,二者改制重组为锦衣卫,刘潜就顺势成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头头。
他在这位子上一干十来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原可安安稳稳到退休,却不奈,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金陵少女失踪案,时任锦衣卫南司指挥同知的刘潜独子刘芾,居然知法犯法,在地下角斗场以人命为乐。
刘大人亲手拉了儿子下马,才总算保住了自个儿的乌纱。
可刘芾越是烂泥扶不上墙,就越是和展露头角的沈夜形成对比。
后来沈夜入京,得到翊国公徐飐亲自举荐和提拔,成为新一任锦衣卫总指挥使,统管南北二司,刘大人还是没能保住官位,不得不调任南司。
锦衣卫的南北二司,南司职能本就不比北司,刘潜浸淫官场几十年,这就矮了初出茅庐的沈夜一个半头,必然十分不如意。
再说那刘芾,实在不是个东西,金陵案子刚结,就又牵扯进了江陵清源山庄案,且自那案以后,脑子就不正常,逢人便说自个儿身边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