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儿个早些时候,萧弋已回到燕京城中。
从滇地到京畿,没十万也有八千里。
但这八千里路云和月,萧弋带着玑玄子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只用了二十来天就走完。
只因他清楚,自己的生命仍在倒计时,一时一刻都不应耽搁。
玑玄子就快两百岁的人生里,从没在旅途中受过这份儿累,早就天灵盖冒烟、脚后跟起火。
是以一进京,这老孙子便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强烈要求投宿休息。
要说也是巧,寒江雪此前受萧弋之托跑了趟南海,舟车劳顿来回大半载,竟在白天时,和萧弋前后脚地抵了京。
萧弋行事已极为隐谧,却还是没逃过往生楼无风榭安插在京师的眼线。探子即刻将他的踪迹报告给顶头上司雪司舆,以至于他还没踏进客栈,就被寒江雪堵了个正着。
许久不曾见小友,寒江雪整一个心花怒放,拉起萧弋就不放手,硬要萧弋陪她在京城采买。
萧弋心想这样也好,留下玑玄子在客栈睡大觉,再同寒江雪随便扯上个三句真两句假,说自个儿很想一览京城的全景,就在这晚成功反客为主,把寒江雪拉到了紫微垣正南的奉天门上。
擅闯皇庭,乃是死罪。
好在萧弋和寒江雪都怀有绝顶的轻功,避开城门守军登高望远,并非是什么难事。
萧弋胆儿够肥,寒江雪便也舍命陪君子。
咔咔两下,就拿手刀砍晕了城墙上轮值的羽林军将士。
立于数十丈的禁宫危墙,朝上看,好似伸个手就能触到天,向下望,帝都繁华则尽收眼底。
萧弋一面感叹盛世佳景当留画作念,一面就从袖管里掏了纸笔出来。
表面上,这家伙妙笔生花,不多会儿就画尽了好一幅纸醉金迷、声色犬马。
却没人能瞧出来,他嘴上说着来看景,但真正要做的,实是观察燕京城的布防结构。
借着居高临下的角度,他早把京城人流密集、商埠集中的区域都在暗中做了标注,并且还记录下了京中守军在这些地区的巡卫情况。
寒江雪也是头一回往禁庭跟前跑,城墙下荧荧耀耀的万家灯火,她看得是如痴如醉。
可再一转脸,瞅见萧弋兜帽下偷溜出来的白发,那什么河清海晏、什么物阜民丰,在这位雪夫人眼里,就已全化为泡影。
“好弟弟,咱们才多久没见面,你的这头发,怎的就一根黑都不剩了?”
“雪姐姐,儋州的海鲜好吃吧。”
“少打岔!姐姐今日见着你,心里终究不是个滋味儿。”
“唔,我们岛上的水果也是真鲜美,雪姐姐有没有爱上吃芒果、喝椰汁?”
“都说了别打岔!嗯,你瞧着是比以前好,但是仍然很不好。你自己数数,这一路上背着我咳了多少回?摸你的手,也还是那样冰冰凉。”
“燕京真就这么好么,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留下。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我们南海的风光更胜一筹。”
好么,这不纯属是,你跟他说前门楼子,他和你说胯骨轴子。
寒江雪听出来这家伙故意而为,也不想再自讨没趣儿,索性顺着他。
在她看来,敖人岛礁孤悬海外、遗世独立,要做点什么都极不方便,哪儿比得上中原大地这花花世界。
想虽这么想,嘴皮子一碰,却道:“对对对,你那群族人看到我千山万水地上赶着给他们送银钱,谁不是对我又热情又客气!那阳光那沙滩那海浪仙人掌,姐姐我吃好喝好玩好,属实是乐不思蜀!在那儿待着,感觉自个儿就要长生不老咯!”
话说回来,今儿个的天气着实太磨人。哪怕登临高处,扑面而来的也是层层热浪。
于萧弋而言将将算温和,却已闹得寒江雪七窍生烟。
她香汗淋漓,就快站不住脚:“好啦,燕京景致已看过,咱就是说,现在是不是能回了?这要人命的天儿哟,可把姐姐我给热疯咯!”
目的既已达成,那自当是抓紧离开为好。
萧弋笑吟吟地点个头,收起绘制好的图卷。
岂料,那乌泱泱的云层蓄力一整晚,也终于在此刻达到了阈值。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闪电已毫不留情地劈裂了天。紧跟着,无边无垠的惊雷就响彻九霄,好像将那瑶池仙宫都震碎。
狂风呼啸,热度骤降。
前一时还和寒江雪并肩而行的萧弋,下一瞬已跟不太上寒江雪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