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庆:“……”
沈持笑了:“多谢妹夫体恤,只是我眼下还过得去,怎好要你接济。”
舒兰庆不再跟他客套,翌日便拿了以往所作的文章来讨教。沈持看罢心道:天资平平,苦学加上运气好的话,大抵能考中个同进士。
只能尽力点拨了。
年二十九,董寻来访。这日大雪盈门,大地披上一层厚厚的白甲,吓得沈持端着手炉迎出门外:“哎呦我的董大人,这么冷的天你有事叫人来说一声,我去找你。”省得董寻出门受寒。
“出门赏雪,”董寻从马车里出来,接过他的手炉揣在怀里:“恰好走到沈相爷家门口,唐突了。”
沈持赶紧把他请到家里的暖阁中,烧旺了火,沏了热茶让他喝。
“田税的事,”董寻说道:“我略微查了查,光京城动不了的几大世家的名下就各有几千亩甚至上万亩的田地,而这些地,都是不用交田税的,等收成后全部到了他们自己的手里。”
天大的一笔逃税。
然而,这是沈、董二人动不起的。
沈持若有所思,转而问他:“今年收上来两百四十万商税?”
“嗯,”董寻一口一口品着热茶:“是这个数。”
商税。
当朝的商税是定额税。
也就是说不顾商品盈利情况,利润微薄的大饼和豆浆和丰厚的酒、香料等一视同仁,典当行和高利贷,最该被课税的却只需要交少许的税,收下来就是穷的越来越穷,利润高的越来越高。
其实在明代末期,就有不少的大臣和有识之士都认为,应该根据商家销售的商品种类征收差别税。
但他们并没有拿出具体的办法,也就是说差额征收商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是个朦胧的意识,并没有人提出具体怎么实施。
第198章
想到这里沈持说道:“清平之年,这点儿商税太少了。”
“就这,我听说先前还有人鼓动削减商税呢,”董寻说道:“我朝的商税本来就低。”
进一步削减的空间几乎没有。
沈持有点突兀地问:“董大人觉得商税易动吗?”
“士农工商,”董寻起身慢悠悠地踱了两步:“商者看似地位低贱,”他摇摇头:“实则不是这么回事。”
士农工商,士大夫治理国家,农民提供用于朝廷开支的赋税,工匠则为朝廷提供营造等,而排行末端的商人,其实与农民比起来,他们之中卖烧饼的底层商人,升斗小民,地位自然是很低的,而经营贵重物品如珠宝、香料、丝绸的大商行,为了生意便利,则没有不和官宦之家打交道的,结成姻亲的都有,很多商人兼读书人,并非“全职商人”,他的家人甚至他本人也隶属于农民,在科举路上的碰壁、微薄的官僚薪水等,让很多人弃农经商或者弃儒就贾,但并不会因此断了跟士大夫官宦之家群体的来往,他们甚至能让群臣在朝廷中为他们说话,地位又怎么会低,又怎么会好拿捏。
“嗯,”沈持哑声说道:“我晓得。”
“莫要急,”董寻站了会儿又缓缓坐下来:“看今年的大雪,明年是个好收成之年,就算咱们装聋作哑不过问此事,也不会出乱子。”
沈持:“……”
董大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精神状态还怪美好的。
他一时无话可说,端起茶水要饮,门外有人敲门:“沈大人在吗?”
赵蟾桂还没回来,家中无小厮可支使,董寻的书童去开门迎客,原来是苏杭一带的官吏派人来给相爷送礼贺年,俗称“炭敬”,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送温暖,夏天也有“冰敬”,不过从前他不在京城,人家想送也找不到人罢了。
董寻:“红包来了。”
只见来人面相精明能干,手上恭敬地捧着两个花篮,里面放着几支腊梅:“沈大人,董大人,苏州顾大人来给贵府上添一枝春色。”
这是苏州知府顾允凤的“炭敬”。
沈持谢过来人,又死皮赖脸从董寻的钱袋里摸出一把钱打赏了:“多谢顾大人记挂了。”
来人客套两句,匆忙告辞。
花篮里放着一个红色的信笺,上面写着“《诗经》一部”,董寻大笑:“嚯,三百两,出手够大方的。”
《诗经》号称三百篇。
沈持拿出来一看,果然是一张三百里的银票,他笑了:“要是一千两的该怎么写?”
“那就写《千佛名经》。”董寻说道。
沈持无奈地笑了笑:“真是为难他们了。”送礼都要处处见文雅,遮盖住人人喜欢的铜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