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抠转动的眼珠,停滞了下,他呵呵道:“既然两位宁公子上门来,又是庆安县的大善人,我身为庆安人,这份恩情肯定得记着。我家中连着主仆,共有三十余口人,自己也需要留些,余下的二十斤,宁公子全部拿去吧。”
听到这个数,宁毓承就知道,饴糖的价钱,离赵老抠所要的甚远。
“赵东家,饴糖吃多了,对人身子不好。人还是吃煮熟,干净的饭菜最养身。”
宁毓承委婉劝了句,话锋一转,道:“赵东家可知,庆安县划归了江州府?”
赵老抠自不知此事,他即刻瞪大眼,道:“什么?庆安县不归青州府了?”
“是,庆安县归了江州府,我小舅父乃是江州府的知府,他为了庆安百姓,会想尽办法找饴糖。饴糖乃是甘蔗浆熬煮而成,甘蔗已经逐渐成熟,正是熬煮饴糖的时候。小舅父已经下令,所有的甘蔗,全部用来熬煮饴糖,不许做成蔗浆,紫沙糖,冰糖。”
大齐已经有了甘蔗,甘蔗并非后世制糖的甘蔗,糖分不高,江州府也多有栽种。制糖技艺还属于比较保密的阶段,农人只会熬煮蔗浆。基本上都在甘蔗成熟之后,卖给制糖铺子,制糖铺子用来制作各种的糖。
沙糖乃是能流动的黄褐色糖浆,紫沙糖就是红糖,冰糖称作霜糖,是红糖过滤结晶糖。饴糖又称霜糖,顾名思义乃颜色白,如霜一样细小,与后世的白糖相近。
糖贵,饴糖最贵,吃得起的只有权贵富人。制糖铺子做得并不多,还是以紫沙糖,蔗浆为主。
饴糖经过了多次挤压,提取,纯度以及蔗糖含量最高。其余糖的含量,宁毓承无法准确测量,不能用来做口服的补盐液。
赵老抠脸色变了又变,宁毓承所言非需,甘蔗逐渐成熟,一直要到年后开春,甘蔗都是正当时。
制糖铺子为了赚钱,就是夏恪庵不下令,也会将甘蔗全部拿来熬煮最贵的饴糖。
赵老抠心几乎快滴血,要是他早点将饴糖拿出来卖,远不止赚现在这点钱了!
宁氏已经盯上了他手上的饴糖,要是他不给,说不定钱赚不到,人也折了进去。
赵老抠白着脸,嘴唇直哆嗦,咬牙应了:“行,这笔买卖,就与宁公子做了。不过,我做买卖,向来是银货两讫,绝不赊欠!”
“行。”宁毓承一口应了,他将李为善压给了赵老抠。承诺等十日后,再将李为善赎回。
李为善一肚皮的怨气,赵老抠对着李为善,左右看不顺眼,却因他是官,到底不敢声张。
所幸赵老抠听说了宁氏的守信,他将饴糖拿了出来,眼巴巴等着宁氏拿钱来,赎回李为善。
翌日,宁毓承与宁毓华一起,带着近三百斤饴糖,以及几车粮食,敲锣打鼓前往了青州府府城。
第120章……
府衙,梁津河听说城门外,宁毓华与宁毓承前来的消息,他一下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失声道:“什么?他们怎么来了?他们来作甚?”
唐先生先劝说:“府尊莫要着急,宁氏到处出风头,前来府城也不足为奇。”
劝完,再问进来回话的小厮庄甲:“城门卒可有打听清楚,宁氏为何前来府城?一共来了多少人,多少车马?”
庄甲只听城门卒前来禀报宁毓华宁毓承前来之事,其他就不清楚了。他不喜唐先生,都是在梁津河身边伺候,偏偏每次都摆出主子的架子,显得自己有能耐。
“狗东西狐假虎威,还有脸指责宁氏喜出风头,你自己还不一样!”庄甲在心中暗自骂了一通,见梁津河不悦盯着自己,一时支吾着急起来,不免对唐先生又添了几分怨恨。
唐先生见状,就知道庄甲不知就里,心头不禁光火直冒。
梁津河的贴身小厮是家生子,爹娘都在府中管着事,仗着主仆一起长大,跟影子戏中的影人般,戳一下动一下。
其他几个先生,诸如最沉稳的张先生,一脸焦急坐在那里,就是不动,更绝不先出头。
“张泥鳅,狗东西就知道钻泥洞。遇事缩着脑袋,就等着坐享好处。”唐先生腹诽暗骂,他无法坐视不管,忍着气对梁津河道:“府尊,此事非同小可,府尊得亲自去走一趟。”
张先生这时倒没躲在后面,当即忧心忡忡劝道:“府尊,万万不可!宁氏兄弟乃是从庆安县而来,庆安瘟疫横行,府尊不能以身犯险呐!”
梁津河听到瘟疫,顿时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中,右手拍在扶手上,紧张地道:“宁大郎我素昧蒙面,不知他的本事。宁七郎我却是亲自见识过,年纪轻轻,沉稳不输政事堂几个相爷。”
上次前往庆安县,唐先生身子抱恙,由张先生陪伴着前往。当时宁毓承并未多言,倒是那个姓文的让他印象深刻。
既然梁津河颇为忌惮宁毓承,张先生跟着忌惮,抬手捋着胡须,微闭着眼睛似乎在沉思,等着唐先生拿主意。
唐先生道:“府尊,宁氏兄弟能到府城,身子肯定没事。此次前来,肯定是听到了府城的一些事情。府尊无论如何,都得见一见。”
梁津河犹豫起来,他想着府城如今的情形,城南的那片大火,道:“府衙的事情,就算宁江南还在礼部做尚书,他也不好插手。瘟疫横行,府城已经封着,这也是宁氏对外声称的隔离。我要是借此不让他们进来,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怕,宁氏兄弟这时前来,所为不那么简单。”
唐先生道:“府尊能想到,宁氏兄弟肯定也想到了。他们能来,就做好了准备。要是府尊借口瘟疫之事,拦着他们不许进城,他们在城外,就更有话说了。”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府尊,府城是你的地盘,关门才好打狗!”
梁津河一楞,他沉下脸训斥道:“休要胡沁!宁氏并非平民百姓,岂容你以下犯上!”
宁氏与梁津河同为官宦世家,世家子弟就是彼此之间刀光剑影,也绝不许底下的人冒犯。
唐先生就是贫寒出生的底下人,梁津河可以借由他的手烧城南,更可以借由他的手杀了宁氏兄弟,但不许他将此事提到明面上来说,更不许他先心生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