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孤寒。
如今城中已是春和景明,此处却仿佛依旧还在岁暮。院中的杏花大半都还没有开,只有几株冒出了花骨朵,粉粉嫩嫩露出点尖尖儿。
天酒跟在侍卫身后,望着满园的杏花,恍惚失神。
人间芳菲姹紫嫣红,这里唯种下满园迟迟不开的杏花。
侍卫推开门,伴着“吱呀”一声传来,她的心重重一撞,视线猛地收回。
门内,青衣墨发的少年适逢抬眸。
四目相对,一个门内,一个门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隔着春日清彻的天光。
天酒的眼泪刷地滚落。
她寻他的这些日子,曾在脑海中无数次描摹他们重逢的场景。她从未怀疑过这一日,从未怀疑过自己能找到他。她想,那时她必不会哭,不论他成了什么模样,成了什么身份,哪怕他变得面目全非,她全然不识;哪怕他真的像青耕所说,已娶妻纳妾,她也不会哭。
他还能活着,已是她此生所能遇见的最极致的幸运。
她想不出哭的理由。
然而此刻,真正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情不自禁,无声落了满脸咸涩的泪。
她的手指死死抓紧了门框,指尖泛白,眼睛直直望着门内的少年。
身姿笔挺,青衫落拓,剑眉如墨染。
除了凤眸漆黑,他与从前一模一样。
不,他就是与从前一模一样!
如今的他,眼中不再覆着千年不化的寒霜,没有了堕魔后的清冷破碎。漆黑的眸中,隐隐映着少年人特有的锋芒与桀骜,让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扶光殿中的少年。
很多很多年前,一切还不曾走向无法挽回的宿命以前的,竺宴。
那时的他便是如此,虽桀骜不驯,却一身的少年意气。
天酒直直望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脑中忽然想起凡人曾写过两句诗:几许年华,三生醉梦。
此刻这样看着他,就仿佛那一万多年的苦都不过是一场醉梦。再次醒来,他还是扶光殿中那个少年,他还是这副模样,一直都是这样。
锋芒且鲜活。
在等着她。
天酒眼泪越落越多。
竺宴往近身侍卫看去一眼。
侍卫名叫玄策,从小在宫中伴着太子长大,本是御前红人,前途无量。后来太子不做太子了,也二话不说跟着上了这孤山。忠心是忠心的,就是脑壳有时候有点方,愣头青似的,没什么眼力见儿。
这忽然出现号称要做太子殿下师父的女子一上来就哭,这属于太子殿下面前失仪,他几次想开口提醒她别哭了,偏偏太子殿下没开口,他也不好擅作主张,只得尴尬地站在师父旁边,手脚都不怎么自在。此时总算接到了主子的眼色,他想,这是看不下去喊他疾言厉色阻止呢,立马大声开口:“别哭了,太子殿下还等着呢。”
天酒原本哭得情难自已,忽然被打断,愣了一下,泪眼婆娑看向玄策。
玄策板着脸,给她指了指里面的竺宴,示意她:够了,再失仪就过分了。
天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擦了下眼泪,终于抬步迈进去。
玄策这才满意,自觉自己这个近身侍卫总算可以功成身退,就要退下,却见如花似玉的姑娘走上前,径直就把人给紧紧抱住了。
“竺宴,我终于找到你了!”天酒扑在竺宴怀里,哭得比方才还大声。眼泪倒是不知道有没有流得更多,反正都揩到了竺宴的衣襟上。
还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
大胆!必须拖下去,乱棍打下山!
玄策立马提着剑气势汹汹上前,走到半路,却接到太子殿下递来的目光。
他愣了下。
脑子里迅速反应了一番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但见太子殿下目光冷泠,像是已不耐到了极致……他当即心领神会:太子殿下这是要让他就地处决了这女子哇!
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