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别扭,明明听着喜欢,嘴上却想挑理。忍住了挑刺的话,又说:“不,今天不回去了,来回跑着累。”
他说不回就不回了。既然累,那也不用在这儿待着,海有田还是说顶他一会儿,让他去后院屋里歇歇。
顺哥儿侧身看他,两只眼睛把他的神态都收入眼底,故意道:“我为什么要去屋里歇歇?我不能坐这儿歇歇吗?”
坐这儿,算什么歇?来个客人,他都要看一眼。遇见熟客,还要招呼两句。再有个什么事情,伙计都要来找他。
海有田看他又是眨眼又是挑眉的,鼻翼翕动,一看就是心里有想法,便不与他争,给他把凳子挪到腿边,请他上座。
顺哥儿高兴了,笑一笑又收住。
他还是想挑刺,他问海有田,道:“我都在这儿了,你为什么不回去?你是不是不想小海?”
海有田手臂搭在柜台上,偏过头看他,笑意不减,道:“肯定想他啊,那点小的娃娃,刚学会说话不久,见了人就喊爹,听着心都化了。但我又没怀胎十月,感受比你浅,肯定是你更惦记小海。我空着,就让你俩多聚聚,反正每天都要回家的,我晚上多抱抱他就行了。”
顺哥儿听着,没了脾气,跟他普普通通聊天。
“你不觉得我心狠吗?酒楼里可以请个掌柜的,我可以跟我大嫂一样,查账看账,平常管管事,有空就过来瞧瞧,还是以家人为主,可以在家好好带孩子。这样也不用说想不想的,少许多惦念。”
海有田摇头,“这算什么心狠?你又不是把他丢一边不管了。”
他在牙行见过真正心狠的父母是什么样子,顺哥儿根本不能说心狠。
他说:“过日子么,总要奔一奔的。照你的意思,我这差事也是可干可不干的,大强和王猛在,大哥那里用得上我的地方少了,我也可以留在家里带孩子。”
顺哥儿可不愿意他留在家里。海有田挺有本事的,他大哥说外头的交际,海有田能撑起大半的天。
他跟海有田说:“我成亲前,这些事都想得好好的,包括带孩子的事。以前在山寨,到了赶山和农忙的季节,年轻一辈的都有活干,家里娃娃都野着养,要么让家里老人看着,要么请亲戚照看。我们小时候,娘很忙,我都是二哥看着的,还会去叔伯邻居家待着,也没成天跟娘待在一起。”
“我娘说了,带孩子要分人,遇上好的公婆帮忙带孩子,不说我的坏话,孩子还是跟我亲热。要是换个坏的,天天在孩子耳根子上念叨,回家再不给我抱,这就真生分了,想想都痛心。
“她是我亲娘,在小海面前只会说我的好话,我就可以出来做一番事业。她说我跟大哥都像她,从前养在跟前只觉得我贴心,到外头闯一闯,才发现我也很好强。趁着年轻,多奔一奔。等以后腻了,我想带孩子了,小海也长大成人该娶亲了,到时年轻人出去奔,有我带孩子的时候。我听着听着就笑了。娘怎么想那么远?小海话都没说利索,就到了说亲的时候了!”
海有田听着也笑了。这事听着就美。
海有田说话时有个不好的习惯,特爱比划。
手里捏着算盘笔墨还好,没有东西拿着,他空手比划,能划出一片天。
柜上齐整,柜后有酒坛子摆着,他就只敢双肘撑着柜台,只活动小手臂和手指。
顺哥儿看得眼花,因这时的好氛围,他都没多想,伸手把海有田的手抓住了。
“你快别比划了,我眼睛都看花了!”
说完了,他跟海有田对上眼睛,又猛地松手。
他要松手,海有田不乐意了,追着去抓他的手。
顺哥儿的一双手在身前身后躲来躲去,还认为放在台面上,海有田就不敢胡来了,又把两手放到桌上,五指张开摇一摇,极尽得意。
海有田不客气,也张开了五指,一伸手,就跟他的手扣在一起。
顺哥儿都急了!他脸色倏地涨红,小声斥道:“快松开,你看看地方,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海有田没松开,跟他一起把手挪到了台下。隔着高高长长的柜台,谁也看不见他俩在下面手拉手。
顺哥儿常觉得他们不够亲密,自然不是指房里,而是他们在外面太客气,总有些距离。
他才学会欣赏这段距离,就被海有田攻破,从“近”到“亲”,让他措手不及。别人看不见了,他又想忙一忙,要算账记账,要点酒看货,还想去后面转转,要么他还是回家吧!
海有田难得占据主动权,来逗他玩。
他问顺哥儿:“不能拉手吗?”
顺哥儿答话简短:“不能!”
海有田笑了声,“好坚定,那我不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