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尧翻身而起想要继续搏斗,但是他瞬间茫然起来,睁开的双眼里映入绿色的绒布窗帘,大片金色花纹挤挤挨挨地对他打招呼。
他咽了咽口水,环顾四周,立柱床边趴着一个男人,金色的短发埋在臂弯中。
祝尧伸出手,苍白的手上没有任何伤痕,他明明记得在最后时,那些碎裂的白色碎片割伤了他的手和脸颊。他又摸摸脸,没有痕迹。
这是他的房间,旁边的男人是菲尔德。
祝尧伸出手碰了碰菲尔德的肩膀。
“你醒啦!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菲尔德从睡梦中惊醒,猛地抬起头眼睛紧盯着祝尧。
“你自己才比较严重吧……”祝尧默然看向菲尔德的脸,胡茬长出来一圈,眼神里还带着红血丝,嘴唇泛白到随时能昏厥过去的状态,就连那白色的衣领也皱皱巴巴像烂掉的纸巾。
“这些天太忙碌了,没完没了的巡逻。”菲尔德用手粗鲁地搓了搓脸,从他进入军营之后,行为离以往的贵公子形象逐渐渐行渐远,“自从教廷军权被削弱后,麻烦越来越多,平民中开始有教廷要没落的消息,信徒们纷纷冲到教堂中质问并且与王廷护卫发生冲突。王廷也在散播不利消息,神国中的几个城市为此蠢蠢欲动,这样下去,内战迟早要开始。”
“对了,我之前不就是警告你最近不要再向下城区去了吗?那里也越来越乱了,你这次出事还算运气好,只是头被敲个窟窿,又被我在巡逻时及时发现,下次说不定就危险了。”
祝尧一愣,他摸摸头,发现后脑处果然有包扎的痕迹,可他明明是……
“昨晚,你看见红色的月亮了吗?”他问。
菲尔德一脸担忧,似乎在想“我弟弟这是被敲坏了脑袋吗?”
“算了。”祝尧摇摇头,明白昨晚那一切可能只有他自己经历过,他打起精神问:“教宗大人在议会后一直没有对军权削弱做出反应,他这时候应该站出来安抚民心才对。”
菲尔德肩膀塌下来:“我也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这段时间他始终待在圣殿中,谁去求见都不行。我觉得,他似乎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在乎。”
“也许他有其他的打算。”祝尧并不觉得弗吉尼亚不在乎这件事,但是这个男人并不会把他的决定放在台上让所有人猜测到,他像一只藏在暗处的狐狸,悄悄地看鸡群争斗,最后轻易地吃下最强壮的那只。
“不要管大人们的事情,你能告诉我你经常往下城区跑做什么吗?”菲尔德严肃地问。
“我可也是教廷的一员,”祝尧耸耸肩膀,“你们平时递交上来的文件还需要我们进行核对呢。我也有几个朋友啊,你知道秘书处的博尔济吗?他家在下城区,我昨天就是去看望他年迈的七十岁母亲才回来的很晚。”
祝尧撒了个小谎,不知为何他一点也不想把智者的存在说给别人听。
菲尔德狐疑地看他:“那为什么我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身上有很浓的酒气?”
“他们家有特殊的文化风俗,比如上门的客人必须要喝一杯酒去去晦气什么的。”祝尧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本正经地说。
菲尔德依然有些怀疑,嘀咕道:“居然有这种奇怪的风俗。嗯,你有没有想过暂时辞去教廷的工作,等到时局稳定下来再另做打算?”
“不要再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了好吗。”祝尧忽然感到深深地疲惫,“如果辞掉工作你们能放我离开吗?不能的话就别再提了。”
他知道菲尔德是为他好,如果一定要在亚马蒂斯家里选择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他毋庸置疑会选择菲尔德,他也许是个合格的哥哥,但祝尧却不是要被人牵着走路的孩子了。
“……嗯。”菲尔德低下头来,又搓了搓脸,“外面比约撒尔更乱,你确实不能离开。对不起,让你感到不适。”
祝尧偏过头看窗帘,看窗外,一直没有感觉的后脑勺伤口突然隐隐作痛,他跟菲尔德沉默地对坐,祝尧忽然想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是个很好的哥哥。”
但是他的房门被敲响,管家的声音传来。
“小公子,您有一封信件送来。”
祝尧接过那封信后有些奇怪谁会给他写信送到亚马蒂斯古堡,他的信件一般是让人送到帕帕熊旅馆由老板娘代收,主要原因是不想让亚马蒂斯家的人‘无意’中看到他的信。
菲尔德没有离开,他的眼睛严厉地盯着那张缓缓展开来的普通信纸。
“亲爱的祝,你的感冒好了吗?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是我难得喜欢的同事,请问你能在收到信后立刻来到这个地址吗?我最近在雕塑上的进步堪称神速,需要一位懂得欣赏的人来观摩一二……
——你的同事博尔济。”
博尔济是个对自己作品极为自负的人,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并且他也完全不认为自己比贝克莱与博尔济的关系更加亲近,唯一可能的只有祝尧不会嘲讽他而已。
“感冒是我帮你递交的请假理由。”菲尔德丝毫没有看别人信件羞愧的心情,他光明正大地问:“你要去吗?你头上可还有个大窟窿呢。”
祝尧摇摇头,他还在疑惑昨晚的事情,没有心情去看什么个人雕塑展览。
在他正准备写信回绝时,菲尔德忽然说:“但是这个地址很眼熟啊,好像就在我昨天捡到你的巷子附近。”
祝尧愣住,他低头看去,那地址果然在他从小木屋回去的路上,他似乎也正是在那遇到了血月与奇怪的怪物。
“那我还是去看一看,我昨天还答应给他年迈的老母亲带一瓶酒呢。”祝尧将信件收起来。
菲尔德:“……让老人家喝酒真的好吗?”
“博尔济老妈就是喝酒才活那么大岁数的,而且她还能徒手劈碎一块砖呢。”祝尧仰着小脸语气认真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