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信叠好,塞进信封,把垫在下面的吸墨纸揉成一团,扔到壁炉里。
伊莱莎凝视着那个今早寄来的木匣子,里面装着黄裙子的一角、一张三百英镑的支票,还有写着伦敦的一个地址的纸条。
在信里,夫人除去向她送上迟来的生日祝福,还告诉伊莱莎,她已经跟治安法官——也就是她的老相识打过招呼,苔丝不会被逮捕了。
在伊莱莎还没倒霉地卷进夫人复仇的计划之前,这是一个好消息,但现在就不那么美妙了。
控告苔丝谋杀的证据不足,假如她被传讯,只要她的辩护律师不是个蠢货,那么陪审团有很大可能宣判她无罪。
根据本国一罪不二审的原则③,苔丝不会再因为谋杀罪被法庭审问,从此可以说安全了。
然而洛维拉夫人不仅掌握了证据,还刻意阻止了这场审判。当然不是出自好心,而是在警告伊莱莎,只要苔丝还没被法庭判决无罪,她手里的证据就能一直生效,达摩克利斯之剑时时刻刻悬在伊莱莎头上。
伊莱莎甚至没办法扯她买凶杀害沃伦的事,这违背了品格证据规则,而且洛维拉夫人她会害怕吗?
她白得像石蜡一样的脸色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这个女人病得很重,不管是生理上还是精神上。
只要能用复仇的火焰烧死她的仇人,她才不会在乎这里面会牵连多少无关的人。
要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洛维拉夫人甚至可以自己去跟米尔沃顿肉搏。
在命运的舞台上,不管谁是可悲的俄狄浦斯,至少夫人成功得到了天神肆意操弄世界的权柄。
信封被滴上白蜡,她举着蜡烛,走到墙上挂着的镜子前,仔细照看一个傻瓜。
在镜子里,伊莱莎摆出了一个苦笑,她没有软弱的资格,自然哭不出来。
上帝啊,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
后悔吗?伊莱莎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比斯芬克斯之谜还要难回答。
她只好安慰自己,坚强一点,你不仅救了苔丝,还救了一个本来会被杀死的女孩,甚至还得到了一个一万英镑的offer。
要知道她这辈子能不能赚到一万英镑都是一个未知数。
往好处想想,说不定米尔沃顿就突然暴毙了呢,或者洛维拉夫人明天就大限将至去见上帝了呢?
生活还是有希望的,她抬起右手,在镜子上画了一个十字,吹灭了蜡烛。
大白天点蜡烛,她果然是个傻瓜。
玛丽·柯莱在学校里待客的房间正好对着中庭的英国橡树,铺满砾石的小路两旁开着粉色的风雨兰和蓝紫色的花韭,油点草和狐尾天门冬绵延出森然的绿意。
伊莱莎看了一会儿庭院的景色,跟川特里奇的初夏作别,她打开琼恩留给她的行李箱,把木匣装进去锁好,打算出门去邮局寄信。
“你要走了吗?”玛丽·柯莱没有问她要去哪里,“让我们拥抱一下吧。”
伊莱莎放下行李箱,让玛丽·柯莱温柔地抱着她,她对女校长轻声说:“替我向常蒂小姐问好,真是抱歉,不能去剑桥参加她的婚礼。”
“常蒂小姐很好,她有些遗憾,因为你唱歌很好听,她本来还想教你弹奏竖琴的。”
伊莱莎沉默了一会儿,泪意慢慢打湿眼睫毛:“我妈妈怎么样?”
琼恩把川特里奇的别墅转租给了一对母女,她们打算在那里经营旅店。
本来琼恩想搬去金斯贝尔的,那里埋着德伯维尔家的祖先,是约翰·德伯菲尔德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