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希里斯的反应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哪怕对方是他需要服从的关系,但当他长时间注视着这位长期受病痛折磨的家族继承人,难免会产生这是一只困在梦魇中的野兽的认知。
他会对这样的狂暴感到深入骨髓的畏惧,但与此同时,微妙的怜悯和轻蔑相伴而生。
当然,随着年纪的增长,加重的情况以及成年躯体与日俱增的力量,警惕永远是面对希里斯的主要情绪。
但最近,好像发生了变化。
像一辆失控的车终于要冲向悬崖边缘时,又被什么拉了回来。
最后一个风暴爆发时,在许凛教授的诊室,希里斯双眼猩红,青筋暴起,保镖已经做好因压制以及迁怒而受伤的准备,希里斯却在砸碎一个花瓶后,抬头低吼让他们滚出去。
依旧是那副要撕裂什么的疯状,苍白疲倦的神经质病态,但在混乱中保存了一丝清明。在试图撕碎一切前,不再像从前那样直接爆发,企图拉着其他人一起走向毁灭。
带上了一点点……人类的感觉。
包括此刻,希里斯身处最为厌恶的教堂,却如此平和宁静。
这样改变的缘由,自入学起就跟在希里斯身边的保镖,对学院的事情同样有所掌握的保镖或许得以窥见。
他看向窗外的蔷薇。
希里斯的余光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指向,知道对方联想到了谁。
站在台前祷告的神父与唱诗班的声音合在一起,圣经的章节有限,循环往复,又翻到新约之中、哥多林前书里熟悉的章节。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就算厌恶,音乐、穹顶、信仰在日复一日中已经融进了希里斯的血液里,他可以自然地接上下一句,直到最后。
“……爱是永不止息。”
保镖讶然地望着希里斯。
对方虔诚、眷恋的神色,似乎懂得了什么是爱。
希里斯的眼睛没有挪动,空洞地集中向前方。
壁画在冷光中徐徐铺开,千篇一律的绘就对象——
面容模糊的上帝微微低头垂眸,抬起的手上有钉痕。
希里斯注视壁画很久,突然问道:“上帝的眼睛为什么是黑色?那分明是魔鬼的象征。”
“他的眼睛里就有魔鬼。”他喃喃说。
不然怎么照见阴暗、扭曲、暴力也不会害怕,不然怎么会多看几眼,竟会在心里感受到不能爱的绝望。
保镖声音迟疑:“您对他……”
是什么感情?
“怎么?“希里斯似笑非笑地把脸转向保镖,脸上的讥讽毫不掩饰,语气讥讽,“难道你想听到,我喜欢上了南序,这个回答?”
保镖噤声。
与一个神经病、一个疯子谈论爱与希望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的灵魂里只有极致、狂暴和毁灭。
希里斯揉了揉难受的太阳穴,声音阴恻恻的:“真要说起来,我更恨他。”
他还是恨自己那副样子被南序见到,他还是恨南序不肯驯服他,更恨南序把他当做人来对待,竟然教他了什么叫尊重。
尊重意味着他不能像条疯狗一样缠上南序,犯病时要忍耐,要避开南序,以免伤到对方,意味着他可能会越来越远离南序。
目光尽头的讲坛侧方,挂了张记载了不同地区教会分布的世界地图。
上方是北,下方是南。
从北端的巴伐利亚高原,移到南方的蒙特佩斯,一路向南。
但世界是一个兜兜转转的球体,恨到极点——
他盯着地图上标记的极点。
恰逢冬天,南半球的极点正处于极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