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孕了,太医说是位公主。到时候她生下来,我也让她喊你一声娘亲可好?”
——“这是屹清的孩子,你要把他抱到哪去?你们为虎作伥陷害屹清,会遭报应的!”
——“你要是敢说出去,本宫要弄死你这条命,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你为何要拦接生嬷嬷,朕没想到你佛口蛇心,却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臣妾……认罪。”
冷宫上方那一缕缕升上天空的浓烟,都是顾如愿化作的愧疚和释然。
陆淑玹听着殿外的喧闹,脸色不太好,“外面是在做什么?”
宫女颔首道:“回娘娘的话,是冷宫那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纵火,将自己烧得面目全非,陛下已经派人去将她安葬,冷宫也暂时用不得了。”
“不过冷宫而已……”陆淑玹突然坐起身来,“顾如愿?她不是一直都疯疯癫癫的,今日怎么……”
宫女见陆淑玹这副模样,试探着喊道:“娘娘?”
“她今日见过什么人?”陆淑玹微眯了眼。
宫女心领神会,忙跑出去打听,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大……大理寺卿,今日只有大理寺卿进过宫。”
“黎霜……”陆淑玹语气含了危险,“去把大皇子给本宫叫来,说本宫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与他去办。”
“是。”宫女颔首退下。
回府后,黎霜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呆坐在桌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影儿有意分散黎霜的注意,在她旁边习字,“呀,小姐,这字上沾了油秽,如何去除?”
“用海螵蛸,滑石各二钱,龙骨一钱五分,白芷一钱,放在一起碾成细末,将细末铺在字画油秽处,隔纸熨之。若油秽长久,则先用清水浸透,再用此法①。”黎霜几乎是下意识回答,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她只是茫然地看着窗外,望着皇宫的方向,似乎还能看到那滚滚白烟,听到宫人们奔走取水的声音。
“小姐?”影儿看着黎霜。
黎霜回过神来,又轻轻叹了口气,“去取我的筝来。”
闻言,影儿很快将古筝取了回来。见黎霜有弹奏的打算,惊喜道:“小姐许久不碰此筝,难道我又可以一饱耳福了?”
而黎霜没有接话,只是长长呼出一口气,给手指缠好布条,双手搭于筝上。
施弦高急,筝筝然也②。
暑气沉滞的午后,黎府内的筝声打破了寂静。
艳阳还悬在雕花窗外,七弦琴穗上的流苏被风撩起。泄进屋内的阳光将黎霜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形成了斑驳的离痕。
案上的桐木古筝似泛着幽光,黎霜的指尖悬在冰弦上半寸,手指上的戒指映着阳光,一丝亮光映在了筝上,明明灭灭,倒映在了黎霜眼中。
泠泠弦音惊起了窗台边休憩的鸟雀,划破了闷热的死寂,好似要将筝上的凌冽也洒满燥热的院子。
十三徽震颤着淌出寒泉幽咽。第一声如同春水初融时有人策马踏碎的冰凌,第二声似夏夜里并蒂莲突然折断的梗茎。
慢弹回断雁,急奏转飞蓬③。
手指勾起的颤音扫过一调,宫弦突然迸出裂帛之音——那是不久前自己在冷宫第一次见到顾如愿时,她发现的被顾如愿刻意隐藏起来的,身上的滴滴血珠。
琴轸上的缠枝莲纹沾了悲怮之气,滚沸的筝音化作了不知是谁的控诉。黎霜的十指在弦上走得越来越急,像是要把梅雨时节积在檐角的阴云都揉碎了泼洒出来。
琴弦尽断,黎霜一动不动,她看着身下断裂的弦,尽突兀地觉得像极了每次顾如愿对她露出的笑容。
如果……如果她鼓励顾如愿活下去?如果她不曾得知这些过往,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都说不清楚呢?
顾如愿说她要赎罪,得知没有被自己保下来的孩子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她便洒脱地去了,如再没有了束缚的鸟儿,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空。
或许她在黄泉路上见到宛贵妃,也会说一句她死而无憾了?
下辈子,她一定要真正地,为自己感到如愿。
影儿正沉醉在黎霜的琴音里,听琴声乍断,见黎霜面露哀色,便明白过来,默默走了出去。
她碰到正站在不远处往里看的裴晏,上前问他何故而立,听他道:“没想到大小姐色艺双绝,弹得一手好……这个东西叫什么?”
“那是筝,”影儿有些骄傲,“小姐不止会弹筝,还会琵琶和箫,听过的人都说小姐天赋异禀。”
“这样啊,”裴晏若有所思,“我怎么听着这声音有些悲凉,现在不是夏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