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一开始跟沈若的关系其实还行。”
不出沈絮所料,秦祁因为惊讶,稍稍瞪大了眼。
“因为我妈她一直觉得,小孩子总是无辜的。”沈絮看着碗里已经被戳得稀碎的鸡肉,有些嫌弃地撇嘴,用筷子把肉块拨了出去,“她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但是,或许刚出生的沈若是无辜的,但当他在那个女人缔造的,充满野心的泥沼中长大,被污泥彻底同化的他,就注定不可能像刚出生时那样干净。
“我确实一直不怎么喜欢他,但如果能让我妈省心一点,我愿意和他相安无事,甚至假装兄友弟恭。”
秦祁又给沈絮夹了块肉,接话道:“但是?”
“但是。”沈絮点头,“高三那年,有一天我放学回来,刚一进门,突然就挨了沈华辉一巴掌。”
秦祁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沈华辉就是沈絮父亲的大名,
“说实话,”沈絮神色复杂,“那其实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在家里挨打。”
如果那还算得上家的话。
沈华辉这个人很奇怪,他一边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四处留情,一边又坚决认为只有沈絮的母亲才是他的真爱,只有沈絮才算他真正的孩子。
所以这么多年,或许沈董事长私下里早就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但真的被他承认的,除了沈絮,也就只有抓准时机,卖惨卖到点子上的沈若了。
“这种豪门恩怨,听起来会反胃吗?”沈絮问。
没开口时以为很难,但真的开始讲了,沈絮反而有些刹不住车。
大概是这些事情堵在他心里实在已经太久,好不容易有个缺口,就都不要命一样地往口子里挤,争先恐后地要往外涌。
但看到秦祁的脸色有些奇怪,沈絮又想起来,虽然只短暂接触过几面,但不难看出秦祁的父母感情甚笃,家庭关系也相当和谐。
乍一下听到这种充满腌臜龌龊的豪门恩怨,不舒服也是理所应当的。
沈絮说:“如果听着不舒服,我就简单讲完,你问下一个吧。”
秦祁抿了口酒:“不是因为这个——你接着讲你想讲的就好。”
沈絮于是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自己刚刚讲到哪。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要我愿意服服软,沈若和他妈的日子就会很难过。”沈絮说,“但我就觉得,凭什么呢?”
“沈若他们充其量也就是帮凶,我为了对付他们,还要去讨好罪魁祸首?”
沈絮心里一直清楚,到底是谁导致了这一切。
因此他对沈华辉的反抗一次强过一次。
在沈华辉看来,就是沈絮“越来越不服管教了”。
而把沈若接回来,就是沈华辉对沈絮的一次警告。
沈华辉希望自己对家里的一切永远有绝对的控制权,但日益成长的沈絮让他越发不安。
他需要一个靶子,来跟沈絮对抗。
但沈絮总不如他所愿。
“我一直不愿意顺着沈华辉来。那时候的我总是想,如果连我都去讨好沈华辉,那我妈怎么办呢?她在那个家里就真的孤立无援了。”沈絮说。
但之后,他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是那天以后,我有时又会后悔。”沈絮低头,眼角有细光一闪而过,“如果我之前能服一服软,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
在那一瞬间,秦祁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沈絮下意识往前伸手,觉得不远处应该有一杯酒。
但他的手落了空。
他这才想起来,刚刚秦祁是直接拿走了他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