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暮和沈溯没有在吴家村停留太久,这一桩简单的案子在他们眼里就像是稚子玩闹一般简单,只是陪着萧言暮来走个过场而已。
他们刚从吴家院子里离开的时候,吴老太还以为他们相信了她的说辞,跪在地上喊“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萧言暮坐在马车里,推开窗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吴老太,只觉得心情复杂。
吴老太这样痛哭悲拗,看起来是真的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自己的孩儿都被王寡妇害死了。
有些坏人说假话,是不是说到自己都信了?
吴老太是不是想,那个王寡妇就该死,谁让她不肯乖顺的嫁给自己的二儿子,反而生了要离的心思呢?
萧言暮想来想去,隐隐间想明白了,吴老太就是自私的伥鬼。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理所应当的吞吃旁人的血肉来喂饱自己,哪怕是自己做错了,也要歪曲事实去怪别人,这样的人,该受到惩罚的。
案件既然查明,后续便该是将吴老太捉拿归案,然后送去县衙升堂审判,这一系列事情,都是由程小旗来办的。
程小旗办这些的时候,萧言暮都坐在马车里。
从这样一个都有血缘情分的村庄里,抓走一个年岁极大、随时都可能病重死掉的老太太,一定会有人哭嚎跪求、试图阻拦的,场面不会很好看,所以沈溯没让她下去,她也没坚持要看——沈溯和她说,她反正是要做仵作的,查案不是她的事儿,长长见识就算了,不必事事跟着。
若真想看,以后她跟着出去验尸的时候能看个够,据说,那种远离京城的地方,皇威不足,很多地方甚至还敢阻拦钦差办案,只要离了京,一些人悄无声息的死了都找不到证据。
萧言暮想象不到那是个什么场景,但是又好奇,她便坐在马车里,贴着窗户听。
她听着外面村民们义愤填膺的吵闹、听着程小旗拔刀震慑、听着吴老太哭喊着被捆上马,一片喧闹之中,萧言暮脑子里的思绪却缓缓的向旁处去飘。
她想,沈溯说的仵作笔试,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不曾见过,心里也有两分忐忑,连手心都渗出些许湿汗来。
一条能够改变过去,改变她自己的路就摆在她面前,她要拼尽全力,才能爬上去,她怎么能不多想呢?
她思索间,马车已经重新行起来了,又从吴家村行驶到了关押王寡妇的县衙间。
因为夜路难行,又带着个吴老太,所以走的很慢,这一趟走下来,足足耗费了一夜的时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萧言暮都记得那个冬夜。
那是很长很长的一个夜。
北风和吴老太的哭声混在一起,马蹄踏在道路上,发出规整沉闷的踩踏声,马车的窗欠出一条小缝隙来,她睡不着,便从里面往外看。
远山大雾,静静自然。
了了乌山远,纷纷宿雾空。
沈溯行在她的马车旁,她一推开马车,便看见月色下的沈溯的半张面。
月悬在沈溯的头上,随着他一起走在这山野间,薄薄的月色落在他的面容上,在夜色间,那张脸被晕染出几分泠泠的光,背若青松直,眉若飞刀冷,北风浸窗寒,美人悄探窗。
他看向她,漫不经心的一瞥,似是闲聊一般,与她道:“很快便天亮了,山间的日出很美,萧姑娘少出京,当是没瞧过。”
萧言暮记上了心,时时趴在窗边往外看。
她看景,却没察觉到,她也是沈溯的景——沈溯常看她。
她趴在车窗上,一张瓷白的小脸蛋透过木窗缝隙,软肉压在窗柩上,压出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好咬极了。
红艳袅烟疑轻语,素面映月只闻香,瞧一眼,就要勾掉他的魂。
他的欲念越来越具体,以前只是朦胧的想,但现在,他几乎能勾勒出一个画面来,他将萧言暮摁在怀里,含着她的嫩肉细细的咬,咬到她哭着求他。
沈溯的心似乎都躁了两分。
萧言暮尤未察觉,只一门心思的等日出。
不过片刻后,她果真瞧见了日出。
初升的日从山后爬起来,将半边天都染成一片金红,云彩不复与月般清冷,随着金阳一起灿灿的亮着,群山层峦起伏,青绿覆白雪,又以流淌的金云为裙带,在旷野间作舞,一行云雀斜飞而过,点缀这江山美图。
近处枝丫堆雪,远处金乌映山,驱散了每一寸阴霾。
她走完那一个长夜,便觉得这世间再也没什么能困住她的了,她见识过苦难,战胜过苦难,拨开凌冽寒冬的雪,她自己寻到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