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去看看陌七。”
他走到门边,回头看我一眼,淡淡道:“但如果你在骗我,那你这醉仙楼的酒,也就是你在东都喝的最后一杯。”
我轻轻一笑,望着他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心中淡然如水。
——线索已经抛出,夜巡司是聪明人,他们知道如何将鱼钩拽紧。
夜已三更,东都街巷沉入昏沉,唯有靖庙后那片荒地仍风声不断,草木低伏,似乎也察觉将有密事临身。
朱晏走得慢,身后带着几分斜月残光。他嘴里叼着一根甘草,步子虚虚实实,在废屋前停下。
那是间早被废弃的小屋,砖墙脱落,瓦片断裂,门扇也不翼而飞。屋前是片草地,却有人在草中翻出一道浅坑,土色新鲜,显然掩埋不过两日。
朱晏半蹲下来,拨开松土,果然,一具尸体就在下方,草草掩埋,甚至连面容都没盖好。
死者身形清瘦,衣衫尚整,死状却极惨,喉下红肿发黑,显然是中毒后生生憋死。
他目光一敛,从尸身袖口中拈出一张对折的油纸,上头书着一行小字,模糊难辨,须借夜巡司特制的水墨火印方能显现。
他指腹一摩,字迹渐现:“函·壬寅·东厢交点·赤符换影。”
朱晏眯起眼:“……夜巡司密语?”
他盯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
“陌七,他倒是,还盯着密函线……”
他神情第一次动容,脸上的玩世笑意悄然褪去,眉宇间只剩下山雨欲来的冷。
接着,他目光落到尸体咽喉处,那是一道黑紫色的刺点,极其细微,若非他早有准备,几乎难以察觉。
他抽出一根缝衣银针般细的探针,小心探入伤口。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
“这是……飞鸢门的‘散影针’?”
可他随即皱起眉头,将尸体的喉口周围轻轻拨开,一缕极淡的香粉气味扑鼻而来。
“……不对,这不是飞鸢门惯用的配毒,这香气,是‘龙尾兰’。”朱晏手指一顿,慢慢坐直。
“秦淮的东西……”
他目光越发幽深,抬起袖口,从暗袋中取出一支银罐,将尸体咽喉残余的毒气收起,待回司内检验。
他低声呢喃:“这是……飞鸢门的暗器,秦淮的毒?”
“这不可能是合作,更像是——栽赃。”
他站起身,环视四周,目光沉冷如水。
他缓缓直起身,拇指与食指慢慢揉着那张纸条,一边打量周遭草痕脚印,一边轻声道:
“死者是我夜巡司的人,身藏密语情报;杀他者,手段干净,意图明确;线索留下得也……恰到好处。”
“这不是单纯的灭口,是有人要我们看见这些。”
他低头望了眼死者残脸,叹息一声,抬头望向远处城中微亮的灯火。
“能布下这等局,怕是那位小郎君也清清楚楚——我们夜巡司一定会找来。”他轻轻笑了声:“他倒是诚实,没说谎,也没说全。”
他把纸条收入袖中,将尸体重新掩埋,动作干脆利落,像是早就习惯了给死者收场。
最后,他站在原地,盯着那不甚整齐的土堆,目光沉静如水。
“秦淮,脱不了干系;他,是局内人。”
“那位小郎君……定然知情。至于他是不是动手的?这法子不像他,但他知道后,至少是个旁观者。”
他慢慢转身,披起风裘,往城中走去,边走边自语:
“事已至此,如何应对,还得回去禀一声……”
“不过——”
“这刀子,既已擦在秦淮脖子上了,咱们……倒也可以等着看他怎么反应。”夜更深了,街上的人潮早已散去,只余几盏昏黄的灯火,斜斜照在青石路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靠在窗边,手中酒杯已空多时。街景模糊,我却看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