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领班快步跑过来对着Colin附耳几句,后者脸色一变,扬声,“谁报的警?”
贺峥淡淡搭了腔,“我无意把事情闹大,林向北今晚的消费由我埋单,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一旦有警察掺和进来,再大的事都要叫停,何况Muselbar做的不是百分百干净的生意。
Colin这才正眼看着贺峥,思忖这人什么来头,脸黑着,却也不得不抬手放行。
下不来台的黄敬南咽不下这口气,等他们走出几步路,突地拎起一个酒瓶朝林向北的后脑勺猛猛砸了过去。
今晚的这些在林向北的意料之外,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很紧,反应远不如以前迅速,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是贺峥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将他扯进了自己的怀里往后踉跄两下站稳。
林向北唇嚅动着,贺峥凝眉,“别说话。”
他像被下了禁令,慢慢地阖上嘴巴,沉默地在贺峥的带领下从乱哄哄的环境里闯了出去,喧沸的人声、夸张的笑声、嘈杂的音乐声这些他讨厌的却不得不浸淫其中的都退潮一般离他远去。
他的神情茫茫的,像走在灿烂的太阳底下,被日头反复灼烤得目眩神摇,然而这是夜晚。
因为酒精还在脑子里发酵,醉,眼神不聚焦,银蓝色天空挂着的月亮变得大而模糊,银白色的,有绿森森的轮廓,像一张庞大的没有五官的人脸,等他回过神,皎月幻化成了贺峥冷峻的眉眼,他惊觉他已经被贺峥牵到了马路边沿的车旁。
贺峥开了后车座,不容拒绝,“上车。”
林向北找回自己的神思,为贺峥的以德报怨而忏愧地垂下眼睛,声音很轻,像飘在空中的灰尘吊子,呼口气就散了,“刚刚谢谢你,我……”
贺峥不想再听他说些有的没的,肯定都是些不中听的话,干脆地抓住他的肩膀像绑架一样将他推进了后座,还利落地弯腰帮他把安全带给扣上。
带着情绪砰的一下关上车门,震得林向北微微一愣。
贺峥绕到驾驶座启动车子踩下油门。
林向北不知道贺峥要带他去哪里,从他的视角看去,只能看见贺峥的肩头和一小半浸泡在杂糅着银白月色和幽黄灯光的侧脸。
他近乎贪恋地盯着这不属于他的美好,又唯恐视线太过直白惹得贺峥发觉生厌,微低着下颌,如同阴沟里的一株长成的野草偷偷地感受亮而灼的月光的照拂。
车速极快,像在荒野逃难的亡命徒,倍加珍惜被逮捕之前这争分夺秒的相处。
七拐八弯,最终在一片阴暗的几乎没有人踏足的巷子口停下。
已是深夜一点多,万籁俱寂的偏僻处有种杳无人烟整个的宇宙只剩下他们两个的错觉。
太安静了,任何一点响动就变得硕大,林向北听见贺峥解安全带,弹簧咻的一下收回去的声音,听见开门关门再开门关门,贺峥弯腰坐到后座,衣料跟皮质坐垫摩擦的窸声声,最响亮的是他的心跳,即使隔着皮肉和胸骨,也完全按捺不住的巨响。
他的手摸在胸口处,企图压住心过重过快地跳动,扭头看向左侧的人影。
贺峥静默端坐着,像一樽精雕细琢穷工极巧的雕像,车窗外打进来的朦胧月色给他起伏的侧影铺上一层毛绒绒的光,暗的更暗、亮的更亮。
拉长的寂静在密闭的空间里变得尤其难为忍受,林向北每一口呼吸都只能吸进一半的氧气,他尝试着启动封锁的喉咙,以为自己说得特别大声,其实跟蚊子叮叮一样,“贺峥……”
被叫了名字的塑像复活了缓缓掉过脸来看着他,背着光,五官却丝毫不被削去丁点立体感,反而因为过浓的晦暝更加地具有压迫性,甚至让林向北产生他是某类悬疑片或者惊悚片主角的幻觉,但林向北很安心,即使这时候的贺峥举着刀,他恐怕也会心甘情愿地把脖颈送上去——在初恋情人的怀里死去,似乎也是一种浪漫的死法。
不能再这么待着了。
林向北的手摸索着找到安全带的插扣,咔哒一声,松开手,带子飞回原位。
“我……”贺峥不肯讲话,那么只好由林向北硬着头皮打破沉寂,然而因为贺峥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极端的注视里,他像被关进了压力舱,真空的环境让他吭声都变得困难,我了半晌才憋出第二个字,“我先走了。”
他的手去摸车门把手,往下压,门却巍然不动。
车子被锁住了。
伴随着这个猜想的落下,有一道温热的躯体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身旁贴了上来,林向北一吓,掉过头,贺峥已经用身体把他困在一个四面楚歌避无可避的连动弹都费劲的狭小空间里,离得太近,贺峥的眼瞳像浸泡在古井里冷幽幽的圆润鹅卵石,倒映着表情茫然无措小小的他的影子。
林向北的呼吸屏住了。
缄默一整路的贺峥也终于肯开尊口,声音又冷又沉,金石似的敲在林向北的耳根子底下,“既然知道我赚得不少,欠了钱,为什么不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贺律:喜欢坏的是吧?已黑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