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人海中大海捞针很不容易,但一旦一个人浮出水面有了痕迹,要获取他的动向并不算太大的难事。
午后,贺峥收到了林向北的联络方式以及工作地址。
他通过号码查询对方的社交软件,头像是一轮绚烂的落日,应当是自己拍摄的,像素略微模糊,昵称是本名林向北,没有个性签名,仅凭这些单调的信息不能对他的生活有丁点儿判断,贺峥却在页面停留好几分钟,反反复复地点开头像放大了研究,仿佛企图通过背景环境判断地理位置似的。
他到底不是天眼通,自然一无所获。
“Muselbar……”
贺峥在搜索引擎页面输入信息,网页自动弹跳出详细的介绍。
是一间营业半年,噱头极足的以俊男靓女打着擦边球做营销卖点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高端酒吧。
贺峥的眉头不禁微微向中心靠拢,唇抿着,露出一点微乎其微的不快,他没想到林向北职业跨度这样大,从踏实的泊车员直接跳转到靡丽的灯红酒绿,转念一想,没什么不可能,高中时期的林向北就常常跟着钟泽锐等人混迹于酒吧和夜总会,甚至是在这种声色场所被捕入狱。
怎么一点儿也不吸取教训?贺峥感到一点失望,为林向北的迷途不返。
他想起周卓无心的一句“别跟那种人计较”,在心里诘问自己,难道为了一点所谓的不甘心要再次跟林向北扯上关系?
他不知道,眼下,他有更重要的工作需先处理。
天逐渐暗下来,下班高峰期让一辆辆本该疾驰的车子在或宽敞或狭窄的道路寸步难行,一点幽黄的光穿过透明玻璃窗户,倒映着办公桌上翻阅卷宗坐得笔直的身影。
因为常年熬夜看书,贺峥的眼睛有轻微的近视,白天还好,一到夜里视线就变得模糊,此时高耸的鼻梁上戴着一副最寻常的黑灰色半框眼镜,顶头的白炽灯化了形似的停歇在镜片一角,折射出一点锋利的光芒。
蔡博明在外敲门,得到回声拧开门把,探出半个身体,“贺律师,一起出去吃饭?”
以周卓为中心的身后站着几位同事,都向贺峥投来询问的眼神。
贺峥起身道:“我还有些紧急的资料要处理,你们去吧。”
话是这样说着,等几人离开,贺峥却是心不在焉地在已经摸得书页轻微破损的民法典上随意翻来翻去,看着不是真心在查阅资料,更像是谋杀多余的时间。
将近十一点,落下重要资料折返律所的同事发现贺峥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刚想上前关切两句,灯啪嗒暗了,拿着公文包的贺峥已然开门出现在了跟前。
“还没走呐。”同事问候一声。
贺峥脚步微顿,“就回去了。”
两人边谈话边下电梯,贺峥的车在地下车库,于一楼与对方道别,很轻微地松一口气。
在导航输入“Muselbar”时,他有过一刹的迟疑,但踩下油门的那一刻的动作又无比的顺畅。
林向北不敢见他是有所亏欠,他呢,百无禁忌。
叮——
短信提示林向北明天八点前准时抵达约定好的医院体检。
他熄了屏,一颗颗扣上马甲的纽扣,侧过眼睛看肩头被烫出来的圆圆的焦黄色小洞,拿大拇指用力地蹭了蹭,还未好全的伤口在揉搓下隐隐生疼,他却感觉不到似的,用这股痛感来激活自己麻痹的神经。
舞池在一楼,相对安静的二楼模糊能听到极具律动感的音乐一波波一阵阵地往上震,人走在连接着天花板被迫共频的地面,像踏在刚经历过地震还有余震的土地,脑子也跟着发晕。
卡座上是东倒西歪嘻嘻哈哈玩游戏喝酒的男男女女,打个响指,“要两打白啤。”
清洁吧台的林向北旋身回应,从冰柜里将玻璃瓶一个个取出来放进酒篮里,整整二十四瓶,他抓住酒篮两侧的把手往上提,刚拎起来,难以承受重物的左手即刻感到一阵尖锐的袭击,手一松,险些将酒打翻在地。
猴急的客人在催,“好了没有?”
林向北抽过毛巾三两下紧紧地缠住左手的虎口和手腕,用几乎阻断血液流通的束缚缓解疼痛,继而咬牙一提,顺利地将酒水送到卡座的L型的桌面上。
为了明天体检能顺利过关,他这两天不碰酒,所以尽量地降低存在感,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却拉住他的手,“吹一瓶。”
林向北不想跟客人起冲突,赔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感冒刚吃了头孢,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