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修予只是笑。
林鹿顶着厌恶情绪没有挪开目光,更不敢轻率离开。他了?解纪修予,凡诉诸于口皆能落到实处。
他没法用沈行舟的安危去赌纪修予那句是托大唬人的可能性。
哪怕千万分之一的微末可能,都不行。
林鹿根本想象不到自己失去沈行舟后的样子,连动一动这个念头都突兀觉得心口抽痛得难以忍受,所以只得勉力耐着性子等待纪修予后文。
纪修予静静端详着林鹿,直到看出他眉间氤氲的郁气愈发浓重,才开了?口:“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咱家走走?”
林鹿牵起一丝冷笑,“谨听干爹吩咐。”
天色黯淡,漫长宫道上数步一灯,莹莹照亮了?脚下的路。
“说来,这偌大宫中,没有?哪处是真正安全、可以毫无顾忌话事的地方。”纪修予语气轻松,好似家常般随意提起。
林鹿默然不语,与纪修予并肩同?行,他认得这方向,是通向神武门的路,而那神武门外是司礼监衙址所在,平素鲜少人至,当下临近入夜时分更是静得怕人。
纪修予像是丝毫不介意林鹿的态度,自顾自接着道:“只有?足够强大,强大到就算被人听去不该听的,也无畏后果的时候,你才是真正自由,为了?实现这个,你可知我花费了?多长时间?”
林鹿被他絮絮抓不准重点?的话扰得有?些心烦,蹙了?蹙眉,仍未言语。
纪修予垂眸,见他表情阴鸷,无所谓地笑了?笑,换了?话题:“为什么是沈行舟?他既不懂你,性子又?太过软弱,实在…并非良配。”
林鹿轻轻吸了?一口气,没有?正面作答,而是无不尖锐地反问纪修予:“是否我答了?这次,干爹就会高?抬贵手放我离去,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为其主呢?”
话说得隐晦,但?那凉薄的语气简直是将过往多年?的血泪、野心与仇恨一并赤。裸裸摆上台面,几乎等同?是与纪修予当面宣战了?。
纪修予同?样了?解林鹿,知晓他这次铁了?心割席断义,掺了?些冲动,更多却是他的那些所谓盟友带来的底气。
他苦心经营父子关系一场,终究是到了?养虎成患的地步。
“是呢。”纪修予笑着拍拍林鹿肩膀,只一下,便被后者不动声色地躲了?去。
林鹿心里清楚,纪修予这般怀柔,反常举动绝非他良心大发、意识到自己在林鹿身上制造的罪行,继而试图弥补挽救与林鹿的关系。
只会是一种可能,那便是纪修予容忍林鹿小?动作不断到了?极限,又?不忍太过暴力地摧折掉自己亲手养成的利刃,妄图试探林鹿口风,探听是否留有?转圜余地罢了?。
可无论是因?缘还是立场,两?人之?间关系只会如慢性毒药般渐渐走向不死不休。
得到纪修予肯定回答,伴着沙沙足音,林鹿的声音淡淡响起:
“无有?原因?,非他不可。”
纪修予挑了?眉,显然对这样明显敷衍的说法不甚满意。
而林鹿垂着眼睫,知道此时或许是最?后一次与纪修予和平相?处,只得耐着想了?想,自嘲地轻笑一声,又?道:“说来,还不是你将我驯成缺情少性的怪物,林鹿是什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又?何必问这种问题…来羞辱我?”
“只可惜你的手段我早已领教,问出这样可笑的问题,辱没的只会是你自己。”说罢,跨过一道门,林鹿站定原地,不再随纪修予前行,远处神武门已遥遥可见,城门上站着手持火把站岗的黑袍锦衣卫。
纪修予定定回望了?林鹿几息,复又?将目光投向前路,宫灯的光摇曳在他眼眸中,更显此人捉摸不透。
“鹿儿,若你愿意……”
“我不愿。”林鹿几乎瞬时就打断了?他。
纪修予终于收了?一直挂在脸上的浅淡笑容,回身瞬间探出手去,牢牢扼在林鹿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