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崇君高高在上,眉眼悲悯。
不像现在,似乎多了几分烟火气。
离无绩回过神来,道:“鱼大人让我给您送来早膳。”
离长生也没抬头,随意“嗯”了声:“坐下吧,一起吃。”
离无绩没拒绝,上前将承盘放下,敛袍坐在离长生对面。
离掌司挑食得很,好在裴乌斜准备的皆是他喜欢的,他看也不看,熟练地将那块饼拿起来随手一扔,吃了几口粥后,又垂着眼继续看书。
那是三界的坤舆图,灵脉在地界涌动,汇聚成一条条金色灵脉。
若是能依照这些年的灵脉变动,找出有异状的地方,或许就是封印之地。
离无绩垂着眼吃了点,视线一直暗暗地看向离长生。
许是方才那句“归寒宗”给了离无绩勇气,他捏着玉箸,将话在喉中滚了好几圈,努力尝试着想要说出口。
兄、兄……
就在要“兄”出来的时候,离长生似乎察觉到什么,百忙之中抬眸看了他一眼,眸瞳被坤舆图上的金光照得微微发光:“想说什么?”
离无绩立刻摇头:“没有。”
离长生不明所以,继续垂下头看书。
离无绩闭了闭眼,有些厌恶自己的怯懦。
他握了握手,掌心的刺痛袭来,短暂给了他一抹勇气,喉中酝酿了一整天的称呼终于说出口。
“兄长在看什么?”
离长生头也没抬,似乎根本没觉得“兄长”这个称呼哪里突兀不对劲。
他翻了一页,将归寒城的坤舆图一寸寸放大看,随口道:“坤舆图,封印之地必定灵力有异常——你在归寒宗这么多年,可曾发现有哪里不对?”
离无绩一愣,怔怔望着他。
离长生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答,疑惑地抬头看去,眉头轻皱。
离无绩那双和离长生有几分相似的眼眸源源不断涌出清泪,只是一会功夫便已满脸泪痕,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落泪了,只是茫然地看着离长生。
明明两人相差没几岁,在修道者漫长的岁月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离无绩独立支撑宗门多年,已不是年少时受了委屈就会难过的孩子。
但不知为何,在离长生一个眼神下,离无绩胸中接连不断地回想起双亲离世时的悲痛欲绝、勉力撑起宗门的不易、亲朋好友皆离他而去的孤独。
……好像那对他来说习以为常的痛苦压抑了数百年,周然健成千万倍地袭上心头,痛得他呼吸都在发抖。
离长生情感淡薄,对他来说就算有血缘关系,也不会那样轰轰烈烈地相认,更不会见上几面就涌上来血脉相连的磅礴情感,抱头痛哭了。
他现在没什么记忆,离无绩只是血缘亲密些的陌生人罢了。
离长生不想让自己显得如此冷血无情,犹豫着放下书,问他:“哭什么?”
离无绩呼吸都在发抖,摇头否认:“没有——近些年归寒宗地脉的灵力消颓,不像会封印什么东西的样子,若真的封印邪祟,依我这几年的霉运当头,八成早就误打误撞放出来它为祸三界了。”
离长生:“……”
倒是有自知之明。
若是离无绩直接顺着他的话嚎啕大哭,离掌司这种天生就对弱者有保护欲的人定会被吃得死死的。
偏偏离无绩已不是孩子,他懂得克制,心绪波动如此大却还在回答离长生问的正事。
离长生看着离无绩脸上未干的泪痕,努力忍住却还是难掩委屈的脸,一直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心似乎被什么轻轻掐了一下,酸涩又微疼。
血脉相连……
好像不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