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发的玉冠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更衬得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面容冷峻,浑身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却掩不住眼底的嘲弄:“《列女传》有云‘朋友相规,以道相成’,诸位这般论人,便是目击证人了,不妨随我回监察司?”
人群霎时静默。
虞意妧亦是冷笑道:“怎么哑巴了?——这么喜欢言及他人是非,我还以为诸位个顶个地都赛过御史大夫了,学那长舌妇看热闹,真不知是谁如此不知羞耻。”一通骂完畅快后,虞意妧故意装作和裴砚不熟的样子道:
“少卿大人,此女的身份,有劳了。”
“袖袖!”
青瓷药瓶从袖中滚落,碎在戏楼门口的青石板上,顾清徽扑跪在地上中,颤抖的手撩开尸体额前乱发——惨白的面孔上还凝着未擦净的胭脂,唇间一线紫痕像极了那日元宵节,两人一起为灯会染的凤仙花指甲的颜色。
“后颈三寸刀伤,是活着的时候剜的。”仵作上前来就地验尸,半柱香后对着身后的裴砚道。
“我苦命的儿啊!”一声哀嚎刺破晨雾。
郑夫人扶着翡翠点金的护甲从人群后转出,两个丫鬟搀着几乎要晕厥的当家主母,“昨日发现这丫头偷了侯爷的玉扳指,不过让她在祠堂跪了一夜……”
顾清徽突然暴起,染血的指甲扣住郑夫人手腕,她盯着对方鬓边微微晃动的金镶玉步摇,那玉色分明与红袖耳垂残留的碧色碎渣如出一辙。
“你做什么,放开我们家夫人!”郑夫人身旁的两个丫鬟当即便将顾清徽给推到了一边,牢牢地护卫着郑夫人。
“夫人要不要掀开这丫头的右袖?”她声音轻得像要融进雾里,“看看那三十七道血口子,是不是您房里那柄错金匕首划的?”
顾清徽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突然抓起红袖僵硬的右手高高举起,半截衣袖滑落,露出密密麻麻的刀口,皮肉翻卷处还粘着金箔碎屑——正是郑夫人陪嫁的错金匕首才会留下的痕迹。
“初五亥时三刻,夫人带着这把匕首进了祠堂。”她盯着郑夫人发间摇晃的步摇,那上头的珍珠正随着对方急促的呼吸乱颤,“需要我请东市打更的老王头来认人么?”
郑夫人帕子上的沉水香忽地扑在顾清徽面上,“顾姑娘慎言!”翡翠护甲重重扣住她手腕,“这贱婢偷了御赐的紫玉参还敢自残,老爷心善才没报官……”
“自残?”顾清徽突然扯开红袖的领口,暗红鞭痕里嵌着细小的金砂,“那这些鞭痕,也是她自己抽自己的吗?”
顾清徽冷笑着步步逼近郑夫人,猛地啐了一口道:“郑夫人,你敢说你不曾罚过她?”
“放肆!”郑夫人贴身丫鬟突然扬手就要掌掴,却被虞意妧擒住手腕,后者似笑非笑道:“姑娘,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你……放肆!郑府之事你如何知道的如此清楚?怕是有窥伺郑府的嫌疑——裴大人,此等贱民还不抓起来吗?”
裴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冷意,他盯着郑夫人主仆几人仿佛在看什么污秽之物,“郑夫人,这恐怕不合规矩。监察司抓人,讲究证据确凿,怎能随意冤枉百姓?”
那丫鬟平日没少仗势欺人,如今脸上的笑容一僵,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裴大人,你可别不识好歹!侍郎大人的面子,你也敢不给?这京城之中,还没有大人办不成的事。”
裴砚却不为所动,他挺直脊梁,声音坚定有力:“身为监察司少卿,我只知维护国法尊严,还百姓公道。若为了讨好权贵,随意抓人,我有何颜面面对这身官服,面对天下百姓!还请夫人回去告诉郑大人,裴某虽官职卑微,但绝不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郑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手指着裴砚,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狠狠地一甩袖子:“裴大人最好记得今日这话!”说罢,她鬓边步摇忽然簌簌作响,她猛地揪住心口倒在丫鬟身上:“快。。。快送我回府用药……定是这丫头怨气冲了心窍……”染着蔻丹的指甲却悄悄比了个手势,两个带刀护卫立时跟了上来。
“哎哎哎,夫人身体不适怎地不早说,阿芜!你最近不是刚学了医术?还不快给郑夫人瞧瞧?”
阿芜对上自家掌柜的挤眉弄眼的神态,立时明白了,从衣襟处找了半天找着了一颗不知何时的丸子,她递到郑夫人嘴边道:“夫人请,此药一吃,保管药到病除。”
晨雾突然被马蹄声踏碎,一队玄甲卫转过街角,为首之人下马稽首道:“夫人,大人叫您回府——裴大人,大人说,望您给他个面子,日后定好生管教夫人。”
虞意妧死死地盯着郑夫人,见后者露出一个要死的表情来,不由得好笑起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