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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岁月（第1页）

乔斯林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富于牺牲精神的爱情，就好像对方跨上战马、整备铠甲，然后朝自己凶猛地冲过来，要气势汹汹地把一柄骑枪扎进他的心里。在从前他没法儿面对这种感情，就像一个从小穷得要命的孩子没法儿面对慷慨的赠礼。

但现在，他明白一个人最好别为另一个人做决定，哪怕是因为“那都是为了你好”。对于某些事情而言实在没什么公平，只要达成一个不叫双方都难受的结果就已经算是成功了。

于是他看着阿曼达：“你知道我不完全算是他吧？”

“我知道。其实管你信不信，我还琢磨过要不要把你害死为他报仇。但是后来我挺仔细地思考过你们关于‘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不是从前的自己’的理论，然后我意识到那没什么区别——他就藏在你这儿，比如现在的你。而你把他展现出来了，还是更好的那一个。”

“好吧。那咱们就一起去那边冒险吧。”乔斯林说，“小的时候我幻想过那种生活。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未知，然后发掘宝藏，击退神官什么的。现在一切变得更像了——那边甚至还可能有一个大魔王等待我们去打败。”

……

时间会给人一种错觉：倘若日子平平淡淡、浑浑噩噩，那么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但要是眼前所见一切都日新月异、精彩万分，那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作为“J&S连锁餐厅”老板的约瑟夫眼下就觉得过去的时间过得慢且长。他坐在餐厅总店屋檐下的一张榉木椅子上，瞧着宽敞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听着新式炼金傀儡的铁脚踩在石板上的锵锵声，如往常每一个吃饱喝足的午后那样，忍不住回想起刚来到魔鱼市的情景——啊，那时候还叫魔鱼侍卫镇。

要是没记错当时这里是位于市政厅所在山坡下的一片泥泞荒地，在整个小镇的最北边，要是站在屋顶上，还能瞧见山坡之后的海岸。他跟娑娜从镇政府那儿得到了乔斯林·奥维因许诺的支持，被赠予这栋新建的房子、三个半羊人侍从、两个蜥蜴人警卫。

一开始，想要经营一家餐厅真是困难极了。他觉得自己的厨艺不坏，擅长处理海鲜。但事实证明半羊人、灰矮人、林中妖精的口味跟人类的差别有些大，他差一点儿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味觉或者嗅觉有问题了。

后来他妻子提出一个建议：叫半羊人去弄给半羊人吃的，叫林中妖精去弄给林中妖精吃的。这个建议不错，问题在于人力成本。他差不多用三个月的时间就花光了镇政府赠予的金阳，然后，等他打算再找到乔斯林·奥维因谈谈有偿贷款的事儿的时候，被告知他已经离开这里了。

以及另外一个更重量级的消息：之前他密林里遇到的这位乔斯林·奥维因，实际上是一个神。

这个消息并非为他独享的秘密，而是在复苏节的当日对整个魔鱼侍卫镇公开的。

现在他也还记得“复苏节”这个日子是怎么来的：当时这个名字可不像现在这样，意味着带薪假、美食、美酒、狂欢，那时候，这个名字完完全全就意味着惊吓和恐惧。约瑟夫还清楚地记得当天的情景——

代理镇长、秘林守护、大德鲁伊艾斯玛把所有人叫到镇政府前的那片山坡上，然后宣布了一个消息：世界大战开始了。还不是奥维多尼亚与格勒西亚那种，而是神祇之间的战争。

“神祇亲自降临主位面开启了这场战争。”她当时是这么说的，“前任镇长，乔斯林·奥维因就是狱火之神、魔法火焰之神的一个位面化身。他降临到这里，并且挑选了自己的选民——你们——然后将自己的信徒保护了起来。”

“你们当中已经有人在议论一件事：似乎没法儿离开这里了。在从前镇政府没打算对这件事做出回应，那是因为还不到恰到的时机。但现在是了：没错，一个强大的魔法结界将这里保护了起来，以避免外面的战火入侵。”

约瑟夫属于立即相信的那一批人，听了艾斯玛的话之后他就明白那时候是怎么回事了：头一次遇到乔斯林·奥维因的时候，他曾与那个名叫威尔逊的家伙发生冲突，两者都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现在他意识到打那时候开始艾斯玛口中的神祇战争肯定就已经开始了，他们当时的确还谈到了另外的位面与世界。

但有人不怎么相信，并且当众提出质疑。

于是所有人就瞧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他记得艾斯玛是这么回应质疑的——“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证据呢？”她平静地说，“结界不可能被打开。那可能会导致入侵——外面的世界已经完全乱套了，魔法已经扰乱了时间与空间的规律。但我这里的确有证据：谁听说过死灵法师？古代的死灵法师？”

“没错，你们都知道死灵法师已经消亡了，死灵派系法术早就毁掉了。但现在，就在外面，一切令人感到恐惧的统统回来了——在结界建立之前的一段时间，已经有复苏的古代死者在这里出现了。我想有不少人知道镇政府前段时间在东南边的白河谷地进行了一项工程：那项工程就是为了封锁一个死者复苏的裂缝。现在，就给你看看证据吧。”

然后，那是他这辈子头一次看到传说中的不死者——一队咔咔作响骷髅与死灰色的僵尸在山坡上出现了。

这就是复苏节当天发生的事：在那天人们知道此地的庇护者，狱火之神同死神班恩成为了盟友，以及死亡的力量重新在艾洛伦的土地上复苏了，结界之外差不多成为了死者与火焰的国度，他们必须待在这里，尽可能地叫自己拥有自保的力量，以面对结界一旦被打破的可怕后果。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那段时间都是绝望而恐怖的。一方面是因为对外部世界的恐惧，另一方面是因为对不死者的恐惧——艾斯玛宣布骷髅与僵尸们将作为死神奈瑟·罗切斯的选民，与这里的人们共同生活在魔鱼侍卫镇。

但约瑟夫就是在这时候看到扭转自己命运的契机的。作为一位前剧作家，他对骷髅与僵尸之类的东西熟悉极了——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个剧作家没写过有关不死者的剧本吗？

因此他非常理解作为大德鲁伊、自然的守护者的艾斯玛为什么允许骷髅与僵尸们来到这里——这些不死者其实就像是某种工具，本身没什么好坏。它们干坏事还是干好事完全取决于背后的操法者。在比较理想乐观的情况下，它们可以不休不眠、极度服从，是最优秀的体力劳动者。总有一天镇上的居民们会习惯于它们的存在，并意识到它们带来的好处的，而他自己要做的就是抢在所有人前面。

所以这就是“J&S连锁餐厅”以及他们夫妻俩的命运转折点。第二天他就跟艾斯玛谈了谈，并由对方引荐了一位骷髅死灵法师。后者成为了他的劳务承包商，他的店里多了六个骷髅侍从，同时辞退了所有还活着的人工劳力。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那些骷髅骨缝儿里的污垢给洗刷干净，以及娑娜熬了几个晚上才为它们赶制出合适的侍从制服——当时镇上的人知道他们的选择之后都不怎么跟他们往来了，娑娜用一些红白相间的碎布料才勉强拼凑出六套衣服。现在连锁店的一级伙伴标准服饰配色就是这么来的。

难熬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一个月，期间他跟自己的那位劳务承包商成为了朋友，意识到传说中的死灵法师其实没什么神秘也没什么恐怖的。或许是由于死神与狱火之神成为了盟友，不死者们表现得相当友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儿沉默寡言、过于理性、不近人情。

但在商业层面，“不近人情”绝对是一种极为优秀的品质。

然后镇上居民们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因为，在这么一个月的时间里，骷髅与僵尸们重修了镇上的道路，新建了一个大羊圈、两个鸡舍、开垦了一片几乎一望无际的农田。大量的原木、石材被堆积在镇外，羊圈与鸡舍里塞满了活着的野鹿、野马、角羚、松鸡、长羽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