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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神子（第1页）

实际上就在不久之前，为了能够摆脱北方法师公会的威胁、更好地侍奉光辉，他差一点就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了：利用苏沙兰公主来为自己制造一具不死者寄身。

那时候他走投无路，觉得自己随时都会众叛亲离，在祭礼上没有得到光辉回应这事儿成为长伴他的噩梦，叫他意识到，自己就要下地狱了。

北方法师公会的执业法师也会下地狱，但他们早已做好准备、同时与魔鬼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盟友。而他下地狱会怎样？一个光辉教派的教皇、政治意义上光辉权力的延伸下了地狱会怎么样？

但事实证明光辉并未真的抛弃他，一切都是一场试炼。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苏沙兰公主的那个下午。他不是那种残忍又冷血的人，他知道自己得跟那位公主说点儿什么——你不能杀死一位前皇室成员取用她的血肉，却连她的面都不见。

他向她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加菲尔德家族的统治超过五百年，在血统与神眷方面，他们无可指摘。但在政治与统治方面，他们差不多是艾洛伦有史以来最差劲儿的皇室。

这不能全怪他们——如果你的统治无比稳固，同时用不着对任何人负责，那任何人都会逐渐迷失自我，沉迷在由阿谀奉承与强大武力所营造的虚假安全感当中。整个格勒西亚的人民及其仆从国都在被残酷剥削，几乎百分之九十的财富流入了加菲尔德家族的口袋，低能儿操纵政治、管理城市，各种匪夷所思的奇闻层出不穷。

作为一个有信仰的人，他必须拯救格勒西亚——尽管这种想法是在他登上圣座之后、急于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可以抚慰良心的解释之时才产生的，但谁都得承认在他任的上这几年，格勒西亚的人们过得比从前好多了。

“所以，作为享受荣耀与供奉的前皇室成员，您应该做出牺牲了。”他记得自己当时这么对苏沙兰公主说，“如果现在格勒西亚再次发生动荡，那么大洋彼岸的魔鬼们就会踏上这片土地。加菲尔德曾经的家园失去了，人民曾经的家园也失去了，光辉将会震怒、将会降下神罚、将会再次引起全世界的战乱。而有一个方法避免这一切，就是您的牺牲。”

他没指望这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女人能弄明白自己所说的一切，但出于良知，他必须尽到解释的责任。

然后，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苏沙兰公主说：“但你同样享受了荣耀与供奉不是吗？可能比我还要多一些——皇室公主过得没外人想象得那么舒适，公主并不是王子。而且我很以前就已经不在皇室了，冕下，如你所知，我居住在一个蛮族部落附近，我为他们治愈疾病。他们一样是帝国的臣民，那么，我早已经为帝国牺牲过了，而且还补上了我自己单独的那一份。”

她称呼他为冕下，这叫安德鲁十分感动，但她的辩解没能改变他的主意。真正叫他转过身的是接下来的话。

“而且，你要是因为祭礼上的问题的话，那其实用不着那么担心。我听说你在圣像厅里向存有光辉指骨的圣像祈愿，却没得到回应，是这么回事吧？其实从来都没人能得到回应，包括加菲尔德家族。从第二代教皇开始光辉就不作出回应了，但我们用一个办法解决了问题：圣光术。历任教皇都向圣像祈愿，然后找人在圣像之后施展一个圣光术，就是这么简单。”

在亲自对圣像进行详细检查之后，安德鲁意识到她说的是真的。

圣像厅由一百一十根立柱撑起一片巨大的玻璃穹顶，墙壁间隔镀上金与银。光辉女神圣像被安置在大厅的东侧，站立在一个高耸的祭台上。不分昼夜，都有十六名圣厅卫士守卫着这里，只有教皇本人以及得到教皇允许的人才可以单独进入圣像厅。

安德鲁在命令卫士退出大厅之后，在高约六呎的圣像之后找到了一套法术系统。由秘能水晶与一系列神术阵列构成，有精妙的触发机构，可以叫神术的威力成百倍地增强：当历任教皇朝着这尊圣像祈愿之后，圣光术所产生的威力能轻而易举地充斥整座圣像厅、冲上高空、映亮云层、然后从云层缝隙当中化作千万道圣光洒落——这就是维系了加菲尔德家族五百年统治的神迹与回应。

加菲尔德家族获得的神迹是虚假的，而安德鲁觉得自己现在获得了真正的神迹——他并未被光辉厌恶。甚至，或许，还正在被光辉眷顾：一位流落在外的前皇室成员令他可以安寝了。

然后，将“或许”转为“确定”的是那个孩子。

跟苏沙兰公主一起被带进宫的还有一个孩子。起初，在看到孩子的黑发时，他以为那是苏沙兰公主的子嗣，但等到她说这孩子是她的孙子时，安德鲁就倾向于相信孩子的确是一个蛮族部落的弃儿了。他派人去那里调查了一下，但因为在带走苏沙兰时遭到了蛮族人的激烈抵抗，因此这会儿能进行调查的只有被烧剩下的档案与焦尸了。

在相信自己并未被光辉抛弃之后，安德鲁立即给予了苏沙兰公主最大限度的优待，同时打消了为自己建造不死者寄身的念头。一方面，他相信自己死后会前往神国，另一方面，“永生”这件事对于神官来说其实不像对法师们，尤其是执业法师们那么有吸引力。

一个人在十八九岁的时候从来不会有年龄焦虑对吧？也压根儿不会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想起衰老，总觉得是一种或许切实存在，但不大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而想起疾病——有多少年轻人压根儿就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生那种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