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秒钟之前,乔斯林连动动手指都觉得费劲,现在却觉得身上又有力气了。那一幕歌剧叫什么来着?“复仇的火焰在我胸中燃烧”——现在这火焰叫乔斯林立即从虚弱得要死,困得要命的状态中摆脱出来了。
他随即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在清醒之前除了困意与倦意之外几乎没什么不适之处,当时还以为是劣魔的酸液已经迅速将自己麻痹。但现在他感到自己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嗓子和肺好像也发了炎,只要一喘气就痒得要命。
他忍着疼痛弄掉了自己的身甲和臂甲,然后小心翼翼伸手去摸后背的伤口——没摸到骨头。
伤口不是像艾西莉所的说那样“好像能看见你的一块脊椎骨”,而大概是只有一指长的一道细口子。乔斯林咬住牙,发狠用手指狠抠了一下然后拿到眼前看——血液发绿,有一种刺鼻的腐臭味。
劣魔的酸液的确弄穿了他的身甲、侵入了他的伤口,但伤势没那么重。
艾西莉——要她真叫艾西莉·沃登的话——为什么要撒谎?
这时脚步声响了起来,艾西莉抱着一堆瓶瓶罐罐下了楼。她一瞧见乔斯林立即愣了愣,小声叫起来:“你在干吗?干吗把外甲脱掉?你不知道有毒空气也可以通过皮肤缓慢渗透吗?”
她的样子和十分钟之前没任何差别,但乔斯林惊讶地发现,她美得没那么“惊人”了。她的红发、红唇、眼睛仍旧称得上明艳动人,但没了之前那种叫人愿意穿过十几个处于暴走边缘的低阶魔鬼也要去到她身边的超凡吸引力。
而且,自己的脑袋也开始冒出一个越来越强烈的疑问:刚才怎么会相信“世界毁灭”这种鬼话?
艾西莉眨了眨眼,皱起眉,先把抱着的东西放在地上,又凑过来关切地看他:“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点儿了——发生了什么?”
乔斯林的心脏开始狂跳。他注意到一个细节——艾西莉身穿的这套铠甲外装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从头盔左侧一直延伸颈甲上方。
从边缘剥落的油漆涂层来看,这道划痕在几个月前就已形成,这意味着艾西莉一路上一直穿着这套铠甲外装,没换过头盔。
——人类不可能只靠这么一套外装从石角法师塔走到这里来。
乔斯林的脑袋里蹦出一个念头:她不是人。
又蹦出一个词儿:魅惑术。
自己刚才显然陷入了某种魅惑术的作用之下,因此才对她的美貌着魔似的痴迷、不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儿、也忽略了她身上一切可疑的细节,而刚才死鬼哥哥的一番胜利宣示则叫自己从这种效果中摆脱了出来。
据他所知,地狱中的绝大多数中高阶魔鬼都是绝对秩序的拥护者,只有一种魔鬼才喜欢通过欺诈愚弄的方式觊觎人的灵魂且外貌极其出众、接近人类,巧的是这种魔鬼也正好擅长使用魅惑术——欲魔。
在之前打算跳出法师塔跑路的时候他还在想要是叫外面那些劣魔一直待在这儿,早晚要把它们的上级引来。现在,要是自己没猜错,这个上级就在面前。
“我没事。”乔斯林拼命抿着嘴,不叫对方发觉自己的牙齿有点儿打颤,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语气有点过于冷静,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于是他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虚弱一些,“一个要死的人还能有什么事?但我可以叫自己死得舒服点儿——你要不要帮我把剩下的铠甲也脱了?”
艾西莉用自己的头盔在他的头盔上轻轻磕了一下:“振作点儿,咱们再想想办法——你可别睡着!”
然后她走到一旁去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乔斯林发现她真的只是在摆弄——把一个空瓶子拿到一边再拿回来,又把几个被炸破的空罐子晃得咣咣响。他有点纳闷她在做什么,但很快反应过来——要是自己现在还处于魅惑术的作用下,十有八九会觉得艾西莉正在试着捣鼓什么足以拯救两人性命的强力法术。
他隐约能猜到她打算做什么了。人类灵魂作为一种不朽本质,只能被魔鬼们通过一种方式取得:契约。
如果艾西莉之前对自己能在地狱施法这件事表现出的惊诧之情是真的,就意味着在她眼里自己的灵魂相当值钱。她想叫自己同她签订一份契约,为此打算叫自己慢慢体验濒死与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的感觉,然后再抛出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