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奴婢们顿时目瞪口呆。
“三娘子!”
“三娘子,这话可说不得…”
没什么说不得的,韩千君道:“屋内的吃穿用度,哪样让您掏钱了,全是父亲在出,您隔三差五来讨一回钱财,不是银子就是票子,要那么多作甚?您多大岁数了心里不清楚,吃得完吗,用得完吗……”
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一个后辈给咒了,惊愕地盯着她,“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这么大的声儿老祖宗您听不见?”听到身后匆匆传来的脚步声,知道郑氏要来了,韩千君没功夫与她说空话,突然往前冲去,“今日您不把银子还我,休想安宁。”
她那一撞,颇有要与人同归于尽的架势,把跟前三四个奴婢撞得齐齐跌坐在踏跺上,老夫人吓到了,后退一步,急声道:“反了反了…天杀的,把她给我拉下去!”
阮嬷嬷先赶到,拖住了她胳膊,“三娘子,听老奴一声劝,咱们且先回去,偌大一个国公府,还能缺了娘子的银子不成,可莫要让人看了笑话,再揪住三娘子的话柄传出去…”
她的笑柄还少吗?
是她的就是她的,谁也别想抢,韩千君不买阮嬷嬷的账,进不去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同老夫人扛上了,“有本事您老就别离开这院子,一旦离开了,我也能用同样的手段拿回来。”
就看谁先死。
郑氏终于赶到了,瞧见这番情形,眼前一黑,高声斥道:“一个个的,看什么热闹?还不把人拉下去。”
韩千君回头,手指头一扫,“谁敢!”
郑氏气得一个倒仰,“我治不了你了还。”转身让阮嬷嬷去拿鞭子。
二公子和三公子听闻风声匆匆赶来,在郑氏动用家法之前,一人一边托着韩千君往外走,“季婵要银子,二兄这些年存了些,都给你。”
“三兄也有些私房钱,咱不要了,乖…”
韩千君的眼睛突然一红,解释道:“那,那些银子,是我自己去求来的,要说名声,牺牲的也只是我自己一人,韩家哪个身上少一块肉了?”怎么想都吞不下这口气,又往老夫人屋里奔去,“您必须得给我,我还有大用处…”
老夫人见她被制住,威风也起来了,招来身旁的冯媪,扬声道:“立马去请国公爷回来,打死她,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老东西,她还来劲了,韩千君奋力挣脱开二公子和三公子的拉扯,抬起脚脱下了一只靴子,当下朝着她头上奋力抛了出去,骂道:“银子带不带得进棺材里去,您老可说了不算。”
那靴子扔得本没有准头,即便是中了,也该砸到老夫人前面的几个仆妇,谁知被旁边的柱子一挡,拐了个弯,恰好就砸到了老夫人额头上。
耳边突然一片安静。
郑氏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老夫人人愣在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肥胖的身子跌坐在了地上,随后一道杀猪似的嚎叫声,嚎出了千山鸟飞绝的气势,“孽障!她竟然拿靴底子扔我!”
老二老三反应快,连拉带抱,忙把韩千君拉了出去。
二少奶奶明氏则上前去扶老夫人,安抚道:“祖母眼花了,千君本是想扔院子里的奴才,准头不好,才落到了祖母肩上,”转头去唤仍在梦中惊魂未醒的婢女,“地上凉,快把老祖宗扶起来。”
老夫人瞪着她,砸的是头,不是肩!她来颠倒什么黑白?
僵在那的奴婢们被二少奶奶一唤,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去拉人,“老夫人快起来…”
活了大半辈子临到老了,竟被一个小辈扔了鞋底,老夫人人被架起,还没想明白,哭喊着道:“我不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国公爷这回要是不管,我便去找皇帝告御状…”
“老夫人先顺顺气…”
“祖母,身子要紧…”
一番劝慰后,老夫人灌下了半盏茶,缓过神来,那一鞋底的疼痛是消失了,反倒韩千君最后说的那句,‘带不带得进棺材,您老可说了不算’,搅得她心神不宁,她若是死了,身后事可不就是国公爷说了算吗,别说那两万两银子,她屋里的所有东西,包括这院子,不都是他们的?
越想越慌,终于想起来了一位关键人物,老夫人厉声问:“郑氏呢?她生出来的孽障,不管了?把她给我叫过来。”
鸡飞狗跳的那阵,郑氏手一摸太阳穴,晕倒在了阮嬷嬷身上,阮嬷嬷已把人扶回了海棠阁。
冯媪如实回道:“大夫人已被气晕过去了。”
老夫人冷笑,“我这个挨了打的老婆子都没晕,她倒是先晕了。”
可国公夫人治下一向严厉,遇事也从不会逃避,她那一晕,没有怀疑她,想必是因一身美名,全被三娘子毁了,怄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