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丢人啊。
他咕哝着,伸手揉一下眼眶。
垂头?丧气地原路往回走,撞见宋迟然?——弯着背、身形散漫地坐在?公共长椅,拿个?本子涂涂画画。
立刻摆起臭脸色,没好气地呛他:“看?个?屁,有钱吃饭么,还画画。”
语气不加掩饰的嫌恶。
同样?离开家,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后者给集团造成巨大亏损。宋老狗吞了个?哑巴亏,恨不得活撕罪魁祸首,猜也晓得没那么容易放过宋迟然?。
断资金那叫小?事,总归不差儿子,只要他狠得下心,杀人泄愤都算不得大事。否则姓宋的干嘛天天窝学?校里?图人多?难下手呗。
纯属自?找。
以前称兄道弟,现在?多?瞥一眼都嫌反胃。裴野抬脚就走,身后传来一声轻慢警醒:“我要是你,就不会替她承认那些事。”
什么意?思?
裴野没懂。
晚上要上夜班,等他下班,世界一片灰暗,街道上荒芜冷清,只剩三两家亮灯的早餐铺备料,垃圾车滚过地面放出大片尾气。
他租了一间地下室,在?崔真真从前的家隔壁,朝向、房间布局大差不差,水泥质地的墙面仿佛能吸收光,所以在?屋里,无论你把灯开得多?亮都像生存在?一个?混沌空间中。
卫生间非常狭窄,热水器时?好时?坏,洗澡的时?候要格外小?心,避免手肘撞到洗手台。潮气压根关不住,从凹凸不平的门缝死命往卧室里蹿,往枕头?、被子里渗。
于是明明是干的,没水,摸起来却?有点儿黏糊糊,盖着沉甸甸,感觉有十万只鬼压在?身上,那种深入骨髓的湿冷,很难用嘴巴说清楚。
刷完牙,裴野把自?己扔到床上,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动向。
有脑袋撞墙的声音,咚,咚,咚,规律又沉闷,估计是那个?复读生,每次半夜犯困或者学?崩溃了就爱拽头?发大喊大叫。
呀呀呀的,我是什么废人吗?连好大学?都考不上,为什么要让我出生啊!!!
——不清楚在?质问谁。
周边不耐烦的、被吵醒的人们便扯着嗓子吼:那你倒是去死啊,西八!别影响别人睡觉!西八!明天,明天绝对弄死你,狗崽子,西八!
紧接着大吵起来。
“老子要搬家!!赚钱第一件事就是搬家!”
“咣!!!”
“我受够了,明明说几千遍钱要用来给儿子治病,你为什么要赌?为什么要赌啊,丧尽天良的家伙,难道想让儿子去死吗?你是这样?想的吗?”
“今天那个?女人很正呢,而且有不少存款,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稍微花点心思就能泡到吧!到时?候就说做生意?,让她把钱全部转给我……”
“我不管!妈生病怎么了?动手术又怎么了?她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妈!去他的医药费,你们不出我也不出!凭什么要我一个?人负担?”
“疯了吗都给我安静!”
……
痛苦、抱怨、挣扎,绝望声是地下城市鼓动的脉搏。崔真真曾经居住在?这里,裴野渐渐适应,而时?书雅,大约一辈子不必光顾此处。
忽然?间,一只爬虫攀过指尖。
——假设我是你,就不会说那些。
宋迟然?的话如咒语般回响,裴野赶忙一骨碌坐起,抓起手机编辑文字。
【对不起,崔真真,我不该说我知道。】
应该坚决否认说根本没那回事儿才对!
【你别生气。】
【我找机会重新解释行吗?时?书雅说不通,我就找我姐……哪怕得跟我妈低头?认错,回家,一定把事情解决,不给你造成影响好不好?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