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齐二十三年冬末,是南朱百年不遇的大雪。
夜色深深,重重深宫之中,传来了女子尖锐的惨叫声,却又在一息之后嘎然而止,宫人们面容愈发惶恐,雪被踩成了一团污泥,不知道何处传来了猫儿的呜咽,似是在哭,又似在笑。
一个少年人走了进来,宫人们连忙行礼又急匆匆去做自己的事情,齐嬷嬷早已候在殿门口,见状面上一喜又立刻被愁容所掩,上前与那少年人低语:“娘娘……难产……”
“……圣上……不曾来……”
少年人正是太子姬溯,他一张面容如冰雪塑,冷得叫人寒彻心扉,道:“劳烦齐嬷嬷仔细看护。”
齐嬷嬷立即躬身道:“殿下放心,里头外头都看着呢。”
姬溯颔首,随即去往偏殿等候。
中宫产子,圣上却来都不来,只叫宫人来知会了一声事忙……忙什么?忙着与新人打情骂俏?还是忙着在太极宫中打坐修行?
姬溯露出一丝冷淡的讥讽之意,一进偏殿,当即就被一个宫人拦住:“殿下!”
是母后身边的近侍流花。
流花姑姑与姬溯低语几句,随即与姬溯一道入了密室,只见里头站着一个嬷嬷。刘嬷嬷抱着一个襁褓,她一身狼狈,面容还算冷静,可抱着襁褓的手却在不停地打颤,见到姬溯当即跪下道:“老奴有失娘娘、殿下信任呐!老奴该死!”
姬溯并未作答,只是揭开了襁褓看了一眼,神色愈冷——里头赫然是一只死状凄惨的狸花猫。
流花的神色也难看极了,道:“已经将殿中人控制住了,制作出娘娘难产的模样,那接生婆已经抓了……”
姬溯掩在长袖下的手紧紧地握着,他道:“交给我。”
刘嬷嬷手中的襁褓下意识递出,姬溯却不接,流花上前一步接过,却见姬溯已经擦肩而过,向暗道另一侧而去。凤仪宫正殿与偏殿有暗道相连,就在净房,姬溯进去,里头的宫人们似乎没见到他一般,继续脚步匆匆,有宫人掐着嗓子在一旁模仿女子生产时的喊叫,而床上的皇后已经昏睡了过去。
姬溯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皇后的肚子上,见那里已经平整了下去,心下微松,他一手搭在了皇后的手腕上,他略懂一些医术,摸了脉知道不过是力竭昏睡,恐慌的心终究还是安稳了下去。
母后无恙这是重中之重。
他终究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罢了。
他低声道:“母后难产,请太医。”
既然有人要搅浑水,他就把水搅得更浑。
一众宫人的脚步声变得愈发混乱不安,亦有人口中惊呼‘娘娘不好了!’之类的言辞,流花自寝殿中冲出,高声呼喝道:“太医——!太医何在!娘娘昏过去了——!”
在外等候的太医立刻围了上来,因着男女有别,不好入内,由医女入内把脉后传与众太医,医女是自己人,不多时就去说了一个难产至五脏衰弱的脉象,太医在外交头接耳,姬溯低声道:“看好这里。”
几个心腹宫人齐齐躬身,示意明白。
姬溯顺着暗道再度回到了偏殿,他推开了窗子,深吸了一口气,吩咐人传周如晦来见他。
***
“王姑姑,您这是?”守宫门的禁卫见她带着不少东西入宫,便拦住了她:“您也知道,这么多东西,按照规矩是要查验的,您多担待,免得叫我等难做。”
王姑姑描画得精致的眉毛抬了起来:“滚!娘娘正在生产,承恩公府送来了救命的草药,十万火急的事情,耽误了你们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中宫生产一事众人皆知,那禁卫却不吃这一套,给了其他禁卫一个眼色,示意严查:“今日就算是皇后娘娘亲至,该查的还得查!”
他说罢,就要去抢马车缰绳,王姑姑顾不得其他,推搡之间车中的东西被拉了出来,滚落散开,露出里头的东西来。禁卫们见果真是人参之流,便也停了下来,王姑姑立刻唤人与自己一道收拾起来,怒道:“我一定会禀明太子殿下!看你们是什么下场!”
那禁卫正要说话,却被身旁禁卫拦了下来,那禁卫上前帮忙将东西重新送上车,道:“姑姑快去吧,我们也是职责所在,您原谅则个。”
王姑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叫人立刻驱车。
那禁卫见马车远去,与旁边人冷哼道:“怕她作甚?今个儿若是叫柔贵妃娘娘知道了,你日后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旁边人则是道:“总之也查过了,何必得罪死?咱们做禁卫的,不出错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