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二爷也不在意:“其实吧,我郑家在津城也算有点人脉,先前您准备去日本前到津城中转,我们就知道您来了,当时也琢磨过要不要给您下点氰|化|钾,但到底您去日本是要做正事,我们也就没动手,想着您要死在日本那就最好,一了百了,谁知您活着回来了,我就问一句,那偷师咱中华武学的小鬼子死了没?”
秦筑面露惊讶,看着这瘦巴巴的老头子:“死了。”
“嗯,那您现在是有空和我们郑家盘盘当年的仇了?”
“当年是我不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我磕头认罪,也是应当的。”秦筑说着,准备到郑掌柜的墓碑前磕一个。
“诶,不着急,坐着说话。”郑二爷呵呵笑着,自己盘腿坐下了,但又招呼郑牡丹,“三丫头,把枪顶着秦三爷,诶,对了,就这样,咱们就这样说话,追少爷,来,这是我路上买的点心,你们去一边吃,啊。”
见郑二爷这模样,已经准备受死的秦筑没有犹豫,人家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今天过来,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秦追接过一袋荷花酥,领着知惠和秦简走出去百来米。
知惠小声问秦追:“大房的郑天麻呢?他怎么不在?”知惠对郑家人不熟,就记得一个郑天麻,还是因为小的时候,郑天麻曾和家人一起坐船南下给寅寅欧巴送人参。
记忆里是个很好的小伙子,见了秦追和知惠以后,自诩比他们大两岁的郑天麻就带他们出门买零食。
后来因为吃坏了肚子蹲了大半天茅坑,还是寅寅欧巴给他开药治好的。
秦追简略回道:“大房在前年4月都遇害了,没有活着的,死光了。”
现在是1929年1月,他们为了处理佐久间大泽和到武当偷师的石川家,年末到了日本,又在船上过了元旦,对于秦追口中的“前年4月”,知惠只是略一思索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连连叹息。
秦追也叹气,将随身背着的包袱取下来,里面是纸钱、香烛,还有一小壶药酒,他收拾了一下,有些惆怅:“要是大房那一家还在,有两个人也到了我给开补肾药方的年纪了。”
知惠一个趔趄,哭笑不得地叫了一声“欧巴!”却也说不出别的,只能拍拍秦追的肩膀。
那边聊得应该还行,因为秦追发现郑黄芪拔刀对着秦筑的脖子比划了一下,到底没砍下去,郑二爷跪坐在秦筑面前,神色凝重地说着什么,秦筑点了头。
秦简拉着秦追小声问道:“你是特意留着你三舅的命的?”
秦追闭上一只眼:“我只是根据我对郑家人的了解在猜,比起杀死秦筑,郑家人应该更愿意让秦筑为他们做点别的。”
郑家的血债可不只是郑掌柜一桩,还有郑家大房那一家子,郑家大房的血债是政治事件导致的,那时候死的人以万计,郑家大房总共9口人,四男五女,从老到小,无一幸存,郑家其他人想复仇都不知道怎么找对象。
这时候秦筑来了,那不就巧了么,这家伙都能万里追凶追到日本去了,帮郑家复个仇正合适呢!
那边聊完了,秦筑回来,对秦简说道:“我应该暂时死不了。”
知惠好奇地问:“秦三爷,您会帮郑家大房复仇吗?”
“复仇?什么复仇?”秦筑说,“他们没和我提什么复仇。”
秦追心中惊异,郑家人居然不是没和秦筑提大房的事,那他们怎么和秦筑聊那么久?
他回头看向正跪坐在墓碑前烧纸钱的郑二爷:“他们让我以后多送些钱粮和枪过来,再带一批东北徒弟,确保他们有书读有武练,把人培养好了再送回来,说是东北的日本人越来越多,觉得他们狼子野心,往后怕是要开战。”
秦追一听,神色立时复杂起来:“东北再过几年的确是会开战的,郑二爷他们一家送孩子走,大人们怕是准备留下。”
以他对郑家的了解,他们往后约莫会加入赫赫有名的东北抗联吧,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类似的组织,开始抵抗那些日本人的渗透了。
“若真有那一日,我会让我的徒弟们带好郑家托给我的那些孩子,我陪他们上战场。”
秦筑面上浮现一抹愧疚,又扭过头,心里想起多年前那个护着幼小秦追的老人,想起那个叫郑牡丹的姑娘,她居然才是郑家三人里做主导的,那姑娘说话的声音清脆而掷地有声。
“我们一家早就不想计较老一辈的仇了,天麻哥入了党,不幸遇难,没关系,我会接着他的担子继续干,往后为保家卫国、再造中华复兴奉献一生便是!秦三爷,您是个有能力的人,既您有心,就请您帮我们运一批孩子走吧。”
在这冬末早春的时节,郑掌柜的墓前摆着香烛,他的孩子郑二爷点燃纸钱,颤巍巍地对离世多年的父亲说些什么,郑黄芪抹了抹泪。
郑牡丹蹲着,双手合十祈祷一阵,又站起,抓起一把纸钱朝天一撒。
秦筑看着他们,握紧拳头:“我往后必会死在郑家人前头,我不死,谁要动他们,就先杀我吧。”
明明秦筑和郑家是仇人的关系,可是这一刻,他们竟是为自己定下了一样的结局——为国献身罢了。
秦简在秦筑身上看到了当年为了抗击洋人去世的父亲和其他哥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秦筑按住秦简的手背:“妹妹,送死的事我们去,你要和你的孩子们一起活久点,看看在这么多仁人义士付出生命后,这国未来到底能如何。”
“会很好。”既然秦筑结局已定,秦追便剧透了一句。
他重复道:“会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郑掌柜的后裔:大房在27年412中遇难,二房后期加入东北抗联,一屋英雄,但有一个后人被送到南洋,建国后回国建设祖国了。
三舅的结局已定,在抗日中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