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窈脸上化着浓妆,左半边脸上画了块两寸的红色胎记,粗眉红唇,妖娆中带着些粗糙,丑得怪好看的。她瞅着马富生从衙门里垂头丧气走出来,赶紧拉着杜仲走到衙门口正对着的街边,将毯子铺在地上开始演戏,一边低头假装擦眼泪一边还不忘给躲在一边,同样乔装打扮贴上了大胡子的南星使眼色。
眼看着马富生即将行至跟前,南星从拐角走出,粗着嗓子,开始对着季窈和杜仲指指点点。
“哎呀,什么丫头要卖我五百两银子,莫不是九天玄女下凡世?你真是狮子大开口。”
白衣郎君站在一边不接戏,急得少女低着头拼命朝他挤眉弄眼,“你赶紧说话……人已经走过来了……”
杜仲不知道该如何配合他们,薄唇微抿,呼吸也乱了,京墨在一旁干着急半天,看人群之中,马富生已经听见动静围了上来,赶紧站出来接过南星的话说道,“非也,我这妹妹虽然脑子笨些,模样却好,手脚也伶俐这样,就算你四百两好了。”
“这个嘛……”南星故意作出犹豫的姿态,一边假装打量季窈,点了点头道:“也是,模样确实值四百两,要不是此刻着急,一定要在今日找个手脚伶俐的丫头照顾我娘,这里又只遇到你一个卖丫头的,我还真想再多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从怀里掏出钱袋,打开来,白花花、亮闪闪的银锭子如同夜空里最闪耀的星辰,灼伤马富生的眼。
周围百姓看他掏钱,皆是一副看好戏的嘲笑模样,“就这样的丫头也值四百两?”
“这大胡子是个傻帽哈哈。”
“架不住人家有钱,你管呢?”
“有这钱我什么丫头买不到啊。买这个。”
南星掏钱动作很慢,就等着马富生跟他搭话。也不知道是他真没看反应过来,还是被自己儿子的耳朵吓傻了,站在人群里迟迟没有反应。季窈轻咳一声,朝南星使眼色。
“再……说点什么……”
“啊,”南星收回银锭子,有直起腰来感叹道,“要是有比这个丫头更伶俐乖巧的,我就算是再加三百两银子都愿意啊!”
“三百两”三个关键字落入马富生耳朵,终于将他从沉思中拉回来。他这人一向没有任何道德底线可言,当着京墨和杜仲的面,也不顾人家买卖都快成交了,一把抓住南星的衣袖,急匆匆吼道:“我有!我家有比这伶俐好看百倍的丫头!”
鱼终于上钩,面前演戏的四个人都不约而同笑起来,只有马富生掉进钱眼里,什么猫腻也没看出来。
南星装模作样拈须,缓缓道,“哦?那你家的卖不卖?”
“卖!当然卖!”
“多少钱?”
就算在如此急迫的情况下,他脑子仍然全是白花花银子闪过的光。马富生咽了咽口水,伸手小心翼翼比了个七,“就如你方才说的,四百两加三百两,一共七百两,如何?”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遭百姓瞬间炸锅,“什么丫头值七百两?皇后娘娘吗?”
“怕是王母娘娘吧!”
“哈哈哈哈哈哈!”
南星拼命憋笑,一张脸在大胡子的遮掩下仍然变得通红,他点了点头,半天从嘴里挤出“成交”二字。
众人看得热闹,说到底不过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南星既点头认栽,众人觉荒唐之余,只恨自己家里没有一个值七百两的伶俐丫头。
马富生未疑有诈,只担心南星掏不掏的出七百两来。少年在怀里摸索一阵,除钱袋外又掏出几张银票来。
看清银票上数目和城中最大的钱庄——宝祥钱庄特有印章后,他才放下心,点头哈腰的带着南星往自己家里去。
演出结束,季窈仍不放心,隔半条街悄悄跟在两人身后。
为防多说多错,露出马脚,南星一路高冷,一言不发。马富生只当他真是着急找人去照顾他老娘,寒暄几句见南星不答话后,也没了下文。
楚绪在家里急得满屋乱转,好不容易等到马富生回来,话还没说一句,却是径直将她往门外推。
“君父……”
两人行至门口到了南星跟前,楚绪眼中尚有泪光闪烁,马富生一把将她推到南星的怀里,一只手举着她的卖身契,另一只手摊开,问他要钱。
“七百两,这丫头好得很,洗衣做饭劈柴算账,什么活都会干,模样也比方才地上跪着的那个好看多了。不信你细瞧。”
楚绪这才听明白他是要把自己卖了,汹涌的泪水又一次模糊眼眶。
“君父这是要卖我?”
马富生接过南星递来的银票,舔湿手指张张数来,刚好七张,他头也不抬,声音冷漠答道,“当初怎么买的你,现在自然就怎么卖你。我儿还生死未卜,这钱就算你替他出的,算我们马家这两年没白养你。你跟他走吧。”
“君父!”
随着大门“砰”一声被关上,被抛弃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楚绪再一次陷入深深的绝望。她趴在门上不停敲门,同时哭得梨花带雨。
南星被她哭得柔肠寸断,脸上胡子歪了也没瞧见,差点就要漏了馅。
他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仍粗着嗓子继续演道:“跟我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