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如萧弋所料,咱们这位秦大小姐,这几天都一直深陷自我怀疑,把自己关在房里,苦思冥想,万分纠结,连头发都掉了大把。
今儿个一整天,她只觉得自个儿脑袋快要爆炸,一没忍住就泪水决堤,把房间里的物事全砸了个稀巴烂,然后便发疯似冲出屋子,直到一头撞进了萧弋的怀里。
萧弋卖力安慰秦绯几句,揉揉秦绯的脑瓜顶:“斐斐,你或许不清楚,沈夜的成长经历,和大多数人不尽相同。他幼时遭遇过什么,你我都无法想像。不过我坚信,纵使他当真做出了什么有悖我们认知的举动,也一定不是出自他的本愿。他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他的思想,并不属于他自己……”
秦绯闻言,似懂非懂地忽闪忽闪大眼睛,咬着嘴唇扯扯萧弋的袖子:“酒……我想喝酒……都说一醉解千愁,喝醉了,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吧……”
时下已然天黑,因着下雨的缘故,街边的店铺几乎全都提前打了烊,秦大小姐这要求,看起来很难实现得了。
萧弋目光望向远处,只见街角处,难得有个小摊子还亮着光火,仔细一瞧,卖的不是酒,却是糖水。
喝酒有什么好的,吃甜食才能使人心情愉悦。
萧弋微微一笑,连蒙带骗着把秦绯拉到了小摊子前。
老板是个老婆婆,在小推车后躬着背,头发遮着脸,昏暗的光线下,瞧不清模样。
她卖的也不是中原常见的酒酿元宵之类,而是南海地界的某种特产,拿冰镇椰汁做底,辅以红豆、百合、莲子,还有杨桃、芒果等很多只在南海生长的水果。
秦绯原还在郁郁寡欢,奈何这糖水委实香甜诱人,她的小脸蛋上,阴霾到底算是被驱散了些。
只可惜,萧弋和秦大小姐俩人仍是来得晚了,老婆婆看样子也正打算收摊回家,所剩的食材,只够再卖最后一碗。而她这小摊前,早就站了另一名食客。
这人身形高挑,披着件蓑衣,头上的斗笠压得低低的,只露出流畅且清晰的下颌一侧,手上还牵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像个风尘仆仆的旅人。
老婆婆刚做好的最后一碗糖水,就要被这人买了去。
萧弋不禁暗笑,今天兴许是什么黄道吉日,才会磨砺不断、想要什么不来什么。
他正想着带秦绯到别处溜溜,却见秦大小姐小嘴一撅,又摆出了准备放声大哭的架势。
那戴斗笠的旅人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略微偏个头,自斗笠之下飘出一缕声音。
“我听闻南海这糖水有清热祛湿、润肺健脾的功效,便想着尝上一尝。瞧着你们也不是本地人,大概想的和我一样。算了,看在这位姑娘的面上,这最后一碗,就让给你们好了。”
这人语调轻快,嗓音比寻常男子略细略高。一语言罢,他便退后几步,似是在斗笠下萧飒地笑了一笑,不待萧弋致谢,已牵着老马走远。
做生意的卖谁不是卖,老婆婆低着头,朝萧弋和秦绯招招手,把那碗糖水端了起来。
秦绯巴巴半张着小嘴,立马拉着萧弋走到推车前,向老婆婆伸出了小手,老婆婆却胳膊一歪,糖水没递到秦绯手上,反倒往萧弋面前一送。
萧弋稍稍一愣,向老婆婆道声“多谢”,掏出银钱摆在台上,将碗从老婆婆手中接过。
也就是这一瞬,碗中椰水清澈透亮,就着零星的火光,映出了老婆婆半边脸来。
萧弋看到碗中倒影,端着碗的手在半空一顿。
下一刻,老婆婆便一记嗤笑,面冲萧弋抬起头来,浓妆艳抹的脸庞,和那灰白的头发、朴素的粗衣,没一点搭边。
与此同时,十数条黑衣劲装的人影,也从四面八方冒出头来,不出须臾,就将萧弋和秦绯团团围住。
谁能想到,这个卖糖水的老婆婆,竟是往生楼的寒江雪所假扮。
那一圈黑衣人影,就是她统领的无风榭人马。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萧弋并不多惊奇,只是轻轻叹口气。因为,前头看到老婆婆七老八十,却有双白净娇嫩的手时,他实已察觉不对。
秦绯这一两年,跟着沈夜见了不少大场面,此时不说临危不惧,却也没像从前那样只顾着尖叫。
但见她硬生生把自个儿刚咧开的小嘴又闭了回去,退缩到了萧弋身后,大眼睛又开始往四下搜寻,似在祈祷着救兵从天而降。
“臭小子,可教姐姐我逮着你了,”寒江雪揭下脑袋上的灰白假发,也脱了身上的粗布麻衣,回复一身绫罗绸缎,香肩半露,美目流转,“姐姐倒想问问你,从前我待你好不好?”
萧弋坦诚点头:“自然是特别好。”
寒江雪冷哼一声,嗔怒瞪眼:“那你为何要伙同外人来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