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栩道:“我只是来探望你舅父。”
如此说来,她稍稍放心了些,“侯爷之前说过让我们接舅舅回凉州,您公务繁忙,我们不好意思总打扰,况且您已经照顾舅舅很久了,不如,让阿姐早日带着舅舅回去吧。”
卫栩问:“不想与你舅父多待一段时日?”
她当然想,可将来总要分别,再者她从郭恒口中得知,义军将要攻打雍州,到时她肯定要随他出发。
徐妙宜慢慢坐起来,“阿翁和舅母都很挂念舅舅,我不想让他们再担心。”
卫栩沉默。
那她呢?就这么无名无分跟着自己去了洛京,顾家人难道不担心她?
她永远都在照顾别人的感受,默默忍耐命运不公对待,接受自己被抛弃,被利用。
那颗柔软的心脏里,仿佛永远长不出恨意,不像他,阴鸷狠厉,睚眦必报,谁敢予他一分痛苦,他必定十倍偿还回去。
他嗓音沙哑,“徐妙宜,难道你心里就没有过一丁点的恨吗?”
在过去无数个被试药折磨的日夜,难道不应该恨他吗?
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如实相告,“在益水郡的时候,我曾经恨过我阿耶,我问侯爷要了一枚毒药,我想毒死卫霄,让国公爷问罪他和徐家。”
“可后来我又想了很多遍,我其实没有那样的勇气,如果当时侯爷不愿意带我走的话,我大概会在回到徐家后,自己吞下那枚毒药,去九泉之下和阿娘团聚。”
走投无路之际,是卫栩给了她选择。
她害怕试药,但如果没有他,她不可能回到顾家,更不可能见到舅父。
是非恩怨早已纠缠不清,总是要往前看的,不能一味困宥于过往,就如后来她也选择不再恨,只当自己再也没有这个阿耶。
过了很久,她才听见卫栩开口,“当初我取你心头血,是为了解毒。”
他也只解释了这么一句。
徐妙宜微怔,眼前浮现出郎君血瞳黑纹的古怪模样,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从未在医书中见过这样的怪疾。
原来折磨他,让他遭受噬心之苦的,是一味奇毒。
又是何人给他下的毒呢?
卫栩知她心中困惑,却不想提及陈年旧事,故意错开话题:“你房里有没有吃食?”
他自进了刺史府,便没有用过饭,齐王本打算留下他一起用膳,却被他婉言谢绝。到现在这个时辰,早就饥肠辘辘。
“有的。”
徐妙宜爬起来找到些糕点,把咸口的酥饼都挑出来给了他,又倒了盏温水。
表姐就宿在隔壁,怕被发现动静,她只点了一支蜡烛。
他虽然饿得厉害,但吃相还是很文雅,徐妙宜双手托腮望着郎君。
隔着一方食案,卫栩沉沉注目她,“想说什么?”
她轻声问:“侯爷主动说起中毒一事,是因为觉得曾经利用了我,心中有愧吗?”
卫栩并未否认。
她觑了眼郎君的神色,继续说道:“既然这样,侯爷能否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呢?”
卫栩眼皮一撩,须臾猜出她要提什么请求,想到那小郎中,立刻面色阴沉,“不能。”
“裴郎中他无权无势,从来没有想过与您相争,他只是以为我遇到了危险,想要尽绵薄之力罢了。”她说,“我知道侯爷没有杀他已经是仁慈了,那么,请您再多施舍一点点仁慈,让这件事翻篇过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