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很多年后都还记得,自己七岁的那个冬日傍晚,趴在桌子下找缺片的样子。扒拉来、扒拉去,总找不到缺失的那片……低头太久头有点发晕,实在是太狼狈了。
下着冰粒的岁末江南,暮色里空气都带着寒凉。
吴优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缺失,不再期待圆满。她虽然挑剔,但从不任性妄为。
就像,即使在这样的抵死缠绵后,她也不会黏着李执,只会遵循理智催促他快走、别误机。
而那天,她去楼上翻看相册簿,把这幅画临时搁在脚边。正准备放回去,李执的信息发来了:“悠悠,我到家了,早点睡。”
窗外是暗沉沉的幽蓝天幕,时间已过了凌晨。晚上李执送她到w市后,直接回了h洲。年前最后几天高速已开始拥堵,吴优觉得李执开了好久,久到自己已把整个橱柜的杂物整理完全。
画框啪嗒滑下来,摔在地板上。吴优扶起来,手指掠过那枚缺片。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长大很久了。
她会有新的生活,那枚缺片也许真的不再重要。
第58章58。百事坦然。乖巧的巨型猫猫。……
吴优一觉睡起,外面已天光大亮。掀开沉沉的眼皮,撑起半边身子,探手摸到枕旁的手机,拿来看了眼,果真十点出头了。
她又慕地失了力,颓然地躺倒在床榻上,放任自己像一滩从罐子中溢出的蜂蜜,腻在沾黏暧昧体香的褥子里。
吴优阖上眼,料定自己绝对是困迷糊了,不然刚刚那一瞥视线的余光里,李执怎么还在
他此刻应该在哪?在高速上开车,马上快到家了,准备搭飞机反正不是在这里。
李执才从餐吧回来,就目睹了悠悠起床失败、又瞬时缩了回去的全过程,她这副犯懒的样子平日里实在少见。
起了心思逗她,把手伸进悠悠的被窝里,刚刚在料理台水龙头下冲洗过的指尖微凉,雪粒一样撒落在温暖绵软的肌肤上。
又很快融掉,化为汩汩流水淌入时常行经的沟壑……
吴优先是被突然冰了一下,又有这么陌生又熟悉的触感掠过胸口,神回意明,彻底清醒。
模糊朦胧的晦暗情愫只闪现片刻,就全部风吹云散。一下子坐起来,理智占领高地。
注视着眼前人,李执换了件水洗枪黑工装裤,上半身穿着米白打底、焦糖色调、菱形花纹的费尔岛毛衣。
日上已三竿,暖暖的光线笼罩着两人,窗外湛蓝湖水无际蔓延,与远天连绵成一线。
氛围极相宜,迎上李执的却是悠悠急躁的催促:“你怎么还不走航班还来得及吗”
李执正收回手臂,从桌上的水晶果盘里挑选,拈了枚鲜嫩饱满的草莓递到她嘴边。
吴优只穿了件吊带睡衣,丝绸轻薄,恰到好处地将起伏包裹。秀发垂顺在纤细带子上,乌黑与月白碰撞,绘一幅淡雅水墨。
艳红莓果的加入,添一丝斑斓。吴优却不领情,歪了歪头、蹙着眉退开,一叠声追问。
李执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已开始懊恼:“你误机了怎么回事?”甚至发起了脾气,对李执、也对自己。
吴优忘了半梦半醒间李执出门的印象,只后悔清晨不该又贪心胡闹那么两次。早知道就让他尽快出发、把时间留得宽裕些。
悠悠这易炸的情绪李执也习惯了,举到她唇边的手指并不收回,反而向前一碾,想把她那些脱口的埋怨抿回去。
吴优被逼着后退无路,只能张口咽下那枚果子。额头却还拧着……她此刻可不想调情,嫌他略带孟浪。
李执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轻轻地按下悠悠的肩,让她歇口气。一边吐出了一个词:“ba,tai”。
这是个h洲方言里特有的词,可以写做“百坦”。
环沪区域生活的江浙人众多,其中以吴语区为一大占比。认真说来,虽然吴优和李执来自于不同省市,却属于一衣带水的相同地域。
不过黎老师祖籍北方,家里并不大说方言,吴优自小又喜欢在学习上攀比,演讲、诗朗诵之类一向是标兵。
即使后来外企工作的两年,吴优也是那种不爱中英文夹杂,热衷普通话走天下的人。
她语言上并不像很多吴侬软语的本地女孩子,挺直爽利落的。
嗯,只是偶尔稍有点蛮横,李执觉得。
他不同,早年没把公司搬到上海时,接触的生意对象大多是江浙厂商。不止是自小扎根的h洲话,更难懂的温台
、金衢片区口音,李执也能略说上几句。
每次磨砺都有痕迹,也有收获。
两人同岁,但李执是比悠悠经得杂一些,性子也要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