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阮硬着头皮说:“那当然。大哥你也不要乱动,万一被抓到把柄,你的中国市场还要不要了。”
“OK。”
挂断电话,田阮心情复杂,到了这地步,他居然还是不恨周顾。
祁烽固然十恶不赦,周顾肯定也帮着做过不少恶事。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田阮却恨不起来。他茫然,问虞惊墨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好。
但凡一个有社会公德的人,都会恨一个为毒贩子做事的人。
虞惊墨思忖须臾,道:“你知道了他的结局,所以你不恨。”
田阮恍然大悟,他比别人看得更远些,知道那些人既定的命运,所以他不恨。因为他知道,那是这个世界安排给他们的“剧情”。
只有如祁烽这样脱离剧情,试图伤害田阮的,他才会因为恐惧而产生恨意。
但只要剧情回到正轨,他的恨意会消弭,因为结局不会变。
翌日放学,田阮去了医院。
周顾被警方收押后,因为腿部中弹伤势严重,只能送来医院,还没审问,就要本着人道主义免费给他治疗。
病房门口守着两名警员。
虞惊墨提前替田阮打过招呼,田阮畅通无阻地进了病房。
雪白的病床上,周顾合着眼睛,手边吊水滴答,床头心电图有规律地起伏,鼻腔通着氧气管,脸颊一片苍白。
短短一天,他的鬓角就生出了几根白发。
田阮注视着他,等他醒来。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周顾睁开了眼睛,叹气道:“你到底在等什么?”
田阮拿下仅戴的一只耳机,“我不无聊,我听法语歌。”
周顾艰难地倚靠在床头,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活像胖了十几斤,但小臂是没有什么肉的。他望着田阮姣好年轻的面容,忽然有些失神。
田阮看着他,“你被抛下了,有何感想?”
“已经死了七八个弟兄,他没办法带着我。”周顾喃喃,“他不是想抛下我,是没办法。”
田阮怔然,“恶有恶报这个词,你听过吗?”
周顾嗤笑一声:“善恶终有报,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也是相信的。但你知道吗,人就算在日记里,也会骗自己的。”
一个曾经视金钱为粪土的人,在多年后被查抄出家财万贯;一个讴歌纯爱的人,不久后爆出出轨第三者;一个在文字里如何对亡妻深情不移的人,其实已经儿孙满堂,续弦纳妾两不误。
“作家的笔,就是谎言的利器。”周顾说。
田阮沉默良久,“你说的那些,只是个人人品问题。不是所有作家都这样。”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贱,对吧。”周顾闭上眼睛,像是陷在某种回忆里,“你不会懂的,如果你一出生就没吃过糖,有一个人给你吃了第一颗糖,你会记得一辈子。”
田阮:“我懂,所以我才可怜你。”
“可怜?”周顾像是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
“……”
周顾睁开眼睛,那目光近乎柔软,又冰凉;近乎深情,又薄凉:“田阮,你现在很年轻。当你年岁渐长,容颜不再,他是否会一如往昔深深地爱你?”
“我也曾被深深地珍惜过,被捧成天上的明月,我以为我在他的生命是最特别的存在,被他放在心尖。”
“……十年过去,一切湮灭。你是否会如我一般破碎?”
田阮站在周顾的对面,就像在看一面在时空中流转的镜子,光影飞掠,时间消失。
许久之后,他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