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最底部,就是墙角,一面巴掌大的镜子正对着他,周秦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脸。腐烂、变形。神智像被抽离了,感官全部集中在那面镜子上,那是一枚精致的铜镜,边缘雕花,那花纹像是…蛇。周秦打开手电筒,有些失神,照向那面铜镜,白晃晃的刺目灯光下,镜子里浮现出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镜子里的人也看着他。周秦下意识退后。镜中人面色蜡黄,眼珠凸起,惨白地凝视着他,骤然间,那张脸化为白骨,黑洞洞的骷髅眼正对周秦。“周秦。”有人叫他。周秦循着声音来向望去,尤异站在窗户边,静默地注视。鲜血从尤异身上流下来。一滴、两滴、三滴……很快,在尤异身下汇成了血的溪流。眼泪沿面颊滴落,周秦心脏拧紧,犹如痛彻心扉,他失魂落魄地走向他。“尤异……”“周秦。”他还在叫他。尤异几乎成了一个通红的血人,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送仙岭那一幕,在梦魇里,尤异身上滴出来的血,一道又一道钝刀子割出来的伤,反复在心里针扎。每每午夜惊醒,都要责怪自己那时无能为力。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尤异浑身浴血,无助地看着他。但尤异的血是黑色的。周秦蓦然驻足,他站在窗户边缘,一只手已经搭在窗沿,预备爬上去的姿势。那天刘明倒地,极有可能也看见了那枚镜子,然后进入类似摄魂的状态,跳楼死了。周秦返回衣柜边,将挡路的柜子推开,拿起那面铜镜。他定了定心神,克制住看镜面的冲动,扯起房间里的纸巾,三下二除五将铜镜包裹起来,然后像处理烫手山芋一样,迅速塞进衣兜。他打开房门,边抬头边嘱咐两个特警:“守好这里。”走廊昏暗的灯照下,一记闷棍袭来。那两个特警已经倒在门口,不省人事。周秦反应极快,抬起胳膊抵挡,那棍子是铁铸的,重重砸下去,咔嚓。周秦听见了令人牙酸的、骨骼折裂的细碎声。他龇了龇牙,舌尖抵牙根,一记扫堂腿踢过去,对方迅速后退掠开。周秦回身,那个人没有脸!昏暗中,没有五官的脸正对他,无脸男一身黑衣,操起铁棍悍然冲过来。周秦强忍臂骨裂开的剧痛,右手抵挡,他矮身躲过铁棍,棍头重重砸进墙里,贴了墙纸的墙面凹陷,墙壁裂开。那声音周秦听得牙酸。他握紧右拳,趁势一记凶狠铁拳挥向无脸男腹部。无脸男挥起铁棍,周秦的拳头同时而至,轰——无脸男跌退进阴影中,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再度望向周秦——虽然没有眼睛,但周秦确信那应该是看的动作。狭窄逼仄的走廊中,危险无声的对峙下,无脸男在衡量周秦的实力。周秦也在衡量。他的左臂出现骨裂,对方在他使尽全力的一击下,似乎毫发无伤。而无脸男手里还拿着砸谁谁死的铁棍,那棍子重量不轻,至少比他的拳头重得多。老话怎么说来着,三十六计走为上。周秦冲无脸男笑了下,作势奔向他。无脸男躬下身,双手握紧棍柄,做出防备的姿势。周秦脚下步子一转,迅速转身朝反方向跑去,两条大长腿飞速迈动。无脸男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抄着铁棍速度极快地追他。周秦窜进电梯,无脸男就在他身后!电梯门关闭,无脸男伸出铁棍,试图抵门。“妈的。”周秦一声啐骂,抬腿踢上棍子,无脸男整条手臂都被踢飞的铁棍向上带去,眨眼间,电梯彻底合拢。周秦背靠厢壁,粗重喘气。他跌跌撞撞冲出酒店,右手从兜里摸出手机,给梅轻怡打电话。梅轻怡接了:“哟,还没死呢,我跟你儿子的二人世界很快乐,别打扰了。”“尤异在哪?!”周秦粗声粗气地质问。梅轻怡冷哼,收了戏谑:“他来找你了。”“什么?”“他说你有危险。”梅轻怡望向楼下,尤异坐进出租车,那辆车朝酒店疾驰而去。梅轻怡默了默,哑声道:“小心。”风声袭来,周秦猝然回头。无脸男从九楼跳下,砰地一声,摔成了遍地碎肉。紧接着,在周秦惊悚的目光下,碎肉从双脚开始汇集,迅速聚成了刚才的无脸男。泥人那种毛骨悚然感,语言难以形容。周秦秉持了三十年的唯物主义观再次惨遭洗刷,只能说那无面男绝对不是人。周秦嘴角抽搐,他环顾四周,不能把这东西引入人群,否则特勤处难以善后。瞅准了酒店左侧维修中的小路,周秦拔腿冲过去。无脸男抄起铁棍,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他。周秦抬脚横踢,踹倒脚手架。不锈钢架子本来就不牢靠,稀里哗啦砸下来。无脸男挥舞铁棍,打开碍事的钢架,他的目标只有周秦。周秦头也没回,拔腿往前跑,无脸男穷追不舍,像两个赛跑的人,一个逃得凶悍无比,一个追得穷凶极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