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宋靖窈出嫁后,他自会告知她实情。
待真正富兵强日,他自当雪今日之耻。
二人闺中密友,情谊深厚。
若是让怀钰知晓此事,定然会伤心阻挠,有些事情,是无法顾及个人情感的。
殿外忽起喧哗,怀钰不顾邹荣阻拦,气喘吁吁地闯入立政殿,宋辑宁正伏案批阅奏折,神情专注,听到动静,他朱笔悬腕,抬眸见是怀钰,面露惊喜之色:“阿钰怎的来了?”
近些时日若是无事,她对他皆是能躲则躲。
怀钰强压下欲直接指责他的心思,宋靖窈毕竟非他亲妹,又有太后那档子腌臜事的隔阂,以公主和亲换得数年安宁秣马厉兵,纵观历朝历代天子多是如此,不废一兵一卒,他若能疼惜他倒成圣人了。
走至高台下,怀钰规矩的敛衽而拜。
宋辑宁搁下朱笔,眸光掠过她时胸中蓦然腾起郁气,他最不适她对他有顺遂模样,“起来,不许跪。”
怀钰狠狠掐了掐指尖,霍然起身往高台上跑去,踉跄着扑向他的桌案,满脸焦灼道:“辑宁,莫要让靖窈去和亲可好?安仁那蛮族,竟是些茹毛饮血之辈。”
哪有半分对得起“安仁”二字。
宋辑宁心下一惊,慢条斯理地拭去指尖墨渍,面色依旧镇定,“阿钰听谁人说的?”
怀钰噎住话头,毕竟是偷听来的,那二人这才未有开罪于自己,怀钰觉着自己不能拖那二人下水,冷哼一声,“我听谁说的不重要。”
“胡闹。”宋辑宁却在触及她杏眸时放软了声气,“送她去和亲,是为长久太平,当年高祖诏令长公主和亲,换得河西三十年太平,阿钰知晓,父皇的‘女儿’便唯宋靖窈一人,何况安仁那太子,非要娶嫡公主。”
“可她不是长公主!”怀钰抑住哽咽声,“用靖窈的性命换取所谓的太平,我了解的你,绝非是会因此隐忍的。”
他当真不是为公报私仇么,但怀钰不敢言明,不敢于此时惹恼他,她如今甚至不知自己是否还有退路,于此事得罪他,她便是死路一条了。
宋辑宁眸底暗涌愠怒,心中暗忖是谁胆敢将此事泄露给怀钰,他定要严惩不贷,他无法反驳怀钰所言,他与她现下,无法互相理解对方的苦衷。
宋辑宁淡淡道:“阿钰,且先回去罢,若是闲了便去御苑散散心。”垂眸继续翻看奏折,“她去和亲于大昭乃是大义,阿钰便莫要插手了。”
怀钰扬袖将他身前桌案上的奏折尽数挪开,急切道:“靖窈与我自幼亲如姊妹,而今你要将她送去那偏远之地,教我如何忍心?便是我求你了…”
她不敢提,靖窈是姑母唯一的血脉了。
她何尝这般,竟是为旁人愿弃己身傲骨,宋辑宁凝着她,柔言道:“回去罢。”
见他决绝至此,怀钰心中愤懑难平,终是纤指紧攥袖口,霍然旋身欲去,又被宋辑宁叫住:“阿钰。”
怀钰顿驻在阶前,却不肯回眸:“陛下莫非,还要垂训于我不成?”
宋辑宁以指节抵额,“阿钰,如今你我身份,有些事情是不可顾及个人情感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除却此事,旁的,朕尽数答应于你。”
“你纵是迫不得已。”怀钰倏然回首,“可靖窈自幼便体弱,药鼎长伴,她受不得那等苦楚,你让她去和亲她还能有几年的命数?”
宋辑宁阖目倚向椅背,“此事往后,不必再提及。”
吩咐邹荣:“着步辇送她回倾瑶台。”
邹荣躬身为引,“淑妃娘娘,陛下有令,奴才送您回宫。”
见怀钰面露不可置信,宋辑宁默然良久,“阿钰,等你冷静下来,细想其间利弊,你我再论此事可好?”
怀钰未再有多言,他这可明摆着是在赶她走。
怀钰檀口微颤,拂袖而去,心中唯余不甘,邹荣暗叹一声,疾趋数步,只好默随其后,一路将她送回倾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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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室最里处,那两名嬷嬷委顿于霉苔斑驳的墙根,整整三日未沾浆水,全身酸软无力。
其中一人以枯指摩挲着砖缝,喃喃凄笑:“那日怎的会贪睡,平日里少有这般的,哎。”
陛下让好生看守的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以其手段…
另一人抱着双膝叹道:“你我二人,必是会被赐死。”
天光刺破霉湿晦气,织金绣履踏过干稻,怀钰站于牢栏前,出言打断她们的思绪:“你怎知,你二人便一定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