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宁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身形,目光泠泠,看向堂下的人。
只见那老妇不似刚才的癫狂之态,而是分外冷静,眼中似有一团烈焰般,一字一句,分外清晰地开口:
“科举三日,考生应当住在礼部安排的宿舍中,但府中小郎君段清,在科举那几天皆宿在城南的花柳巷内,”
她神色笃定,指向段朗,“而段老爷那几天都不在家,她回家时,手腕上有科举考场给举子盖的标记身份的印章。”
“陛下若不信,花柳巷的接客女、段府内伺候老爷的下人皆为见证,可以传她们来问话。”
李昭宁往后靠了靠:“传证人。”
话音刚落,段朗却上前一步,跪下道:“不必传了,臣……认罪。”
李昭宁意外地往后仰了仰,恨铁不成钢地替她找借口:“你……背后可有人指使?”
段朗一愣,垂眸思考了一会,抬起头道:“没有,是臣为了舍弟的前程,铤而走险去替考的。”
……
李昭宁眨了眨眼:“一个巴掌拍不响,去带段清来。”
不一会儿,段清被衙役带上堂,面对着李昭宁磕了个头,对堂下李婆婆行了个礼,再转回身,对李昭宁道:
“陛下明鉴,草民段清并未找兄长替考。”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段朗、李婆婆、众衙役纷纷侧目看向段清,而屏风后坐着的陈崔也是身形一顿。
面色如常的,除了段清,就只剩堂上的李昭宁了。
她往后靠了靠,唇角勾起浅浅笑意:“没有?可是你兄长都认罪了。”
段清向堂上拱手:“陛下,有件事,只有亲历科举的考生知道。若无人提及提起,那么这件事也不会被想起——
段清轻轻一笑,面向段朗鞠了一躬,“兄长既然是替我去考试的,可知道考场中写着题目的卷轴,挂在何处?”
众人皆是一愣。
段朗如遭雷劈,眼中震惊和恐惧就要溢出眼眶,双唇颤抖,几乎失声:“你说什么?!”
段清笑道:“兄长,说说看?”
段朗垂下眼帘,颤抖的睫毛昭示着他的不安,而他袖中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而后缓缓抬起头,道:“臣……大概记得……是贴在贡院的墙上……”
段清噗哧一笑,“是吗?”继而掸了掸衣服向堂外道,“众举子皆知,本次科举,所有的题目皆写在题板上,由巡场官举板巡场三周,确保所有学子都看到题目后,才收在贡院前的廊柱下!”
段清转向段朗:“根本就不曾贴在墙上过。”
“至于那花柳巷的‘段小郎君’,是我找人穿着我的衣服去演的戏。”
段清盯着这位兄长,缓缓道:“父亲和兄长觉得我不务正业、为我打算,甚至安排替考,可是……你们可曾问过我自己的意愿?”
“至于兄长……明明被我拦下,却执意要混淆视听,承认你没有做过的事,就是为了……”
“够了!”段朗狠狠地打断他,扬起手,却被段清握住手腕用力按下。
“兄长此番认罪,是为了向陈崔投诚。”
“只有把陛下的科举搅得一团糟,才能毁灭读书人的信任和希望,让她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城墙轰然坍塌。”
“可是,兄长,与魔鬼做交易,你真的以为自己能赢吗?”
段清目光如炬,望着这位兄长,这位聪慧有加、一直如同不散的乌云般笼罩在他头顶,让他身上的光芒都黯然失色的罪魁祸首。
段朗怔然静立,再无别的话。
段清转过身,向李昭宁缓缓揖礼道:“陛下,科举替考一事,是草民的乳母李婆婆、长兄段朗蓄意陷害栽赃,草民并未替考也未曾舞弊,此事昭然若揭,望陛下明鉴。”
李昭宁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既然如此……”
话没说完,段清又突然开口:“陛下,草民还有一事。”
他神情严肃,让李昭宁心头泛起丝丝缕缕的不安。
李昭宁微微歪了歪头,压下心中莫名的烦躁,道:“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