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几步可闻地轻叹一声,望着灯火明灭的洞顶笑道:“没大没小的……咳……总不能让你孤军奋战吧,阿兄好歹能帮上一点。”
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向前栽倒。最后落入黑暗的,是姜鹤羽扑过来接他时,袖口逸出的药草清香,混着他从未有过的慌乱心跳。
再次睁眼,是在空无一人的营帐。
帐外传来锅碗瓢盆乒乒乓乓相互碰撞的钝响,夹杂着男女老少高高低低的谈笑声。风卷起毛毡门帘的刹那,一缕黍米焦香顺着南方冬日的凉风被带进营帐。
江离缓缓起身,指腹摩挲在右腕包整整齐齐的绷带上,眉眼温和。
姜鹤羽拎着水壶往回走,远远就见江离弯着腰在收拾营帐。怀里抱着被褥的钟林嘀嘀咕咕地去拉他,却被轻声推拒。
她几步走上前,抢过他手中拎着的竹篓:“暂时不准干活。”
江离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唬得一怔,笑道:“小伤而已。”
姜鹤羽不为所动:“我昨晚替你把脉,蛇毒确实不强,但你近日操劳,且忧思过重,所以才会晕过去。”
“阿兄,我同你说过不止一次,别想太多,别想太多。你为何总要殚精竭虑,我们不是说好一步一步来么,你究竟在急什么?”
是啊,他在急什么?
阿羽总以为他思虑太重是急于立功上位。可她不知,他脑海中绞绞缠缠的思绪乱如麻线,公务只是其中那少得可怜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其他无法言说的东西。
江离唇边还未落下的笑凝在脸上,他垂下眸,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眼中压制不住的风暴,。
别想太多。他也希望自己能别想太多。
可一旦手中无事可做,满脑子就都是她与彭青梧你来我往的画面。
孤傲沉静的医官,意气风发的校尉。
多么和谐,多么相配。好一对神仙眷侣。
可为什么,他会觉得心脏像被什么死死扼住?为什么他会克制不住地想要撕碎一切?
从未有过的暴戾涌上心头。
把彭青梧杀掉怎么样,这样就不用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勾引阿羽了。
或者,把阿羽锁起来怎么样,这样她以后就只会冲着他一个人笑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克制,强行压下那些恶毒的念头,逼迫自己回到正常人该走的方向上去。
论家世,论样貌,论性情,论前途,彭青梧有哪一点不好?没有,一样都没有。他出身清贵,容貌俊朗,为人可靠,年少有为,若成为阿羽的夫君,再合适不过。
作为兄长,他应当感到欣慰才是。
可他也没有。
每当他想要说服自己,阿羽看起来对彭青梧也颇有好感,便总会冲出一道粹着毒汁的声音在他耳边咆哮:不行!彭青梧不行!
彭青梧不行,那谁行?
——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