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从那以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穿着那件补过的外袍。
哪怕洗了穿,穿了洗,袖口的补丁早已变得有些泛白发旧,他依然不舍得换掉。
有时候他会在深夜里坐在煤油灯下,把外袍平铺在腿上,指腹一遍遍摩挲那个笑脸,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
他后悔了。
悔自己如此轻易便被心魔夺去了神智,悔自己没有更坚定一点抵抗对方……也悔那个将明鸢捅穿的他。
被剑穿心是不是很痛?
她那么爱美,离开时却满身血污,会不会很生气?
秋澄霁原以为,他对明鸢的执念只是因为她的死太过突然,留在他生活中的痕迹一时间挥之不去。可是生活中种种下意识的改变,却让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感情。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还是会梦见那张熟悉的脸。梦里的明鸢亮着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声音清脆地说我喜欢你。
那双眼睛澄澈又直白,毫无保留地将她的情意洒向他。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是为了让她说出这句话而存在。
梦里,他没有回答她。梦外,他被惊醒时,床边早已是一片冷寂。
秋澄霁木然地靠坐在床头,额头上冷汗涔涔,胸口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闷得难受。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像是被沙子堵住了一般。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终于在心里承认了一件事:
他喜欢明鸢。
因为明鸢是除了父母以外,第一个关心,第一个陪着他、说在意他的人。
少女笨拙地接近他,而当时的他原以为这些都只是一场不值一提的闹剧。可当对方真的离开,他才发现,那些细碎的点滴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生活,连梦里也难以摆脱。
然而,好不容易出现了在意自己的人,对方却死在了他的剑下。
那一天,心魔趁虚而入,将他阴暗的情绪放大到极致,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下手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记得明鸢倒在自己怀里,眼神一点点涣散,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身体逐渐冰冷,最终化作光点彻底消散的模样。
也是自那天起,他的精神状态一落千丈。
每次闭上眼,心魔的低语仿佛又在耳边回荡,让他心绪难宁。
他开始不要命地练功,日复一日地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哪怕每一剑都深入骨髓,他却从未停下。
那些疼痛像是唯一能麻痹他的东西,能让他暂时忘记明鸢死在他怀中的样子。
可越是压制,情绪却越难以控制。
到了后来,心魔的声音愈发清晰,他也愈发无法自控。
有一次,他甚至在练剑时,脑中浮现出明鸢倒下时的模样,手里的剑停不住地颤抖,最终一偏,竟直直地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冰冷的剑尖刺入胸膛的那一刻,秋澄霁倒吸了一口凉气,鲜血从伤口涌出,渗透了他的中衣。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却意外地让他感到某种快意。
是这样吗?
他想,那天的明鸢,也这么痛吗?
她倒在他怀里时,是不是也如现在的他一般,痛到无法言喻?
她会不会讨厌他讨厌到了骨子里,甚至永生永世都不愿意和他相见?
可惜,他终究无法像她一样消散。
因为体质特殊,不管伤得多重,他的那些伤口都会以常人百倍的速度愈合。
他试过无数次,甚至比任何一次都狠,却始终无法如愿。
每当剑伤愈合时,疼痛便化作沉甸甸的空虚压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某一天,当心魔再次复发,他的情绪彻底失控时,他又一次将剑对准了自己。
血液从伤口涌出,他却仿佛毫无知觉。痛觉和混乱的情绪交织,让他无法分辨现实与幻觉。
这种痛苦蔓延全身的感觉,让他愈发沉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