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法利功勋团的圣殿卫兵想要对付一个发狂的施德罗人本该轻而易举,但问题是他的胸口挂着铭牌——这东西跟某些九级公务员的紫色绶带勋章一样,通常挂在一个干瘪衰弱的小老头身上,但你就是必须对他客客气气,哪怕你是他的顶头上司。
离他最近的两个卫兵反应挺快,想要徒手抓住他,但被轻易掀翻了。之后的几个卫兵觉得他在“武力拒捕”,于是伸手去抽剑,但抽出来一半才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施德罗人,而是个使节。没人乐意以办公区卫士的身份挑战一场小型内战,于是又把剑送了回去——反正已经做出姿态,我仅仅是反应慢了点儿而已——目送他冲过了自己这边,然后才想起来追上去。
第三波卫兵既做好了准备也明白不能把他弄死或者弄残,于是决定把他弄伤。他们在自己左臂上打开了那种用弹簧支撑的小圆盾,盯着施德罗人的脑袋,打算在他鼻子或者下巴上狠狠来上一下。
但低估了抢劫惯犯首领的战斗力——六个卫兵像被一头蛮牛冲撞一样飞到了两边去,还被施德罗人顺手夺下一根硬头锤。
现在事情变得又坏又好了。坏处在于施德罗人用硬头锤顺手砸瘪了两个卫兵的脑袋,好处也是这一点:现在事情变成施德罗人手持致命武器冲击内宫办公区了,这个罪名的严重性应该仅次于在骄阳广场上朝光辉女神像撒尿。
卫兵们没什么顾忌了,冲出武器冲了上来。施德罗人现在距离走廊的出口还有四分之一的距离,尽头的几个卫兵没参与这场围剿,而警惕地观察情况。施德罗人的右手边,一个通过二层的楼梯口处,正有三个卫兵冲过去以防他向上逃窜。本来他们差不多已经构成一个品字形的防御阵势了,但其中一个盔甲特别明亮,一看就叫人觉得心旷神怡、放松戒备的卫兵莫名其妙地没站稳,把旁边两位同僚给撞倒了。
施德罗人发现了缺口,立即冲上二楼。能想象一个挥舞硬头锤的蛮族武士首领冲进高官办公区会是什么情形吗?尤其是在这里的二层是政府官员办公区,而非教皇厅神官办公区的情况下。这下子走廊尽头的卫兵也慌了,立即从离自己最近的入口跑上二层,以尽快把发疯的施德罗人截住。
于是刚才的捣蛋鬼——狱火之神本尊——跟其他卫兵一样大声呼喊着,趁乱迅速冲出走廊,并迅速闪身到门边的树墙下。他立即从嘴里吐出一整套的装备:一件黄白相间的罩衫、一条金丝勾边的白色三层绸缎披风、一条染色孔雀尾羽帽饰、两条镀金银胸链,并用这些东西把自己乔装起来。
然后,他以教皇厅卫兵的身份进入白银宫后方区域了。
施德罗人用不了多久会被制服,那最迟十分钟之后卫兵们就会知道有人教唆他冲进来捣乱,把这个消息传递到教皇本人或者有权力做出决策的人那里差不多得另外花上十分钟的时间,再到所有人行动起来,大概还有半小时。那时候行动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了,他将面对大批密探、刺客、受训的专职神官。
所以,按照计划,在他进入骄阳宫十分钟之后,拜旦·坎贝尔应该做点儿什么以继续吸引那些人的目光。
然后站在白银宫这边来看:你知道北方法师公会使节团打算在宫里做点儿什么,与此同时他们的副使,向来不怎么引人注意的三级执业法师莫瑞恩·马丁今天因病没来宫里,而且大概从三四天前开始,就他就从北方法师公会的驻地别墅里消失了。接着就在刚才一个施德罗人莫名其妙发了狂冲进办公区要质问教皇干嘛克扣他们的丰收节晚宴——
傻子都会知道是公会的人开始搞鬼了,然后在这时候五级执业法师拜旦·坎贝尔忽然站起身表示自己临时想起来有点急事打算离开。于是刚刚因为“澄清了误会”而被释放的施德罗人使节立即被再次捆绑起来,接着教会神官开始检查他究竟是不是首领本人,以及有没有受到魔鬼蛊惑或者法术操纵的迹象,要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在他想要冲进二层未果之后,拜旦·坎贝尔就打算走人。
事实证明如果找对了方向,得到结果就会变得很容易了:他们发现了施德罗人使节曾经被某种邪恶魔力蛊惑的蛛丝马迹。然后见过这家伙的守卫被召集起来详细询问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最终赫法利功勋团那位两星雉羽士官回忆说,有一位同僚把他带进了办公区。
到这时候距乔斯林进入教皇厅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在释出北方法师公会使节团打算秘密潜入白银宫的消息之后,宫内一位在冷餐厅任职的朋友向阿曼达透露了一个消息:某位老夫人在当天从宾客区被转移到了内庭院,并列出了她比较喜爱的几样冷餐单。
于是在外头进行层层排查的当口儿,乔斯林抵达内庭院,并找到了老妇人所在的房间——在内庭院大花园东区的一栋小木屋,白墙红顶,大幅玻璃幕墙,被底部铺满卵石的潺潺溪流环绕,相当漂亮。一切都挺顺利,只出了一点小差错:屋子里面没人。
起初乔斯林以为这是一个陷阱,但他没在附近发现任何伏兵,也没发现任何法术陷阱,唯一的守卫力量只有他刚才翻越的那一圈花园外墙底下的卫兵,于是他走进了屋子里。
这是一间挺典型的以狩猎小屋为主题进行装饰的园中独栋,进门之后就只有一个房间,以米色双层纱幔隔出卧室与其他区域,装潢相当不错,可见居住者受到了优待。不过平心而论,其他加菲尔德家族成员在不约而同地因为疾病而暴毙之前也都受到过类似优待。
乔斯林发现了生活痕迹。齿上留有几根灰白长发的梳子,因为翻阅次数过多而边缘卷翘的《魔药学》,盛在银盘里因为氧化而微微发黄的苹果瓣,一篮黄澄澄的山梨,堆积在实验台上新鲜与晒干的花草、被仔细清洗干净的细小啮齿类动物骨骼、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器具。
还有一幅半身像:一个穿红色晚礼服的年轻女人,头发乌黑,嘴唇丰润,微微侧脸,朝着乔斯林微笑。
他没想到自己亲生母亲的头发会是黑色,他记得阿尔瓦·加菲尔德的头发是金色的(这时候他竟然才意识到自己杀死了自己的表弟。还是表哥?)。
屋子的主人应该离开没多久。如果这不是一个陷阱或者别的,也许她只是出去了。照理来说他最好现在离开,但他打算再等一会儿。他给了自己这么一个理由:作为一个拥有一具无法自主产生情感的躯体的狱火之神,他得像其他类似的存在那样,主动地获取强烈情绪。对于神祇而言,情绪这种东西就跟食水对凡人来说那么重要。
他走到屋角,找到一张软椅坐了下来,叫自己被纱幔挡住,看着屋子里的一切。白银港的那位母亲的房间比这里要豪华得多,十四个女佣保证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永远整洁干净,任何被使用的东西都会在之后立即回到它们该待着的地方去。
而他自己的房间则在那位母亲的眼中则比较凌乱——一方面他不怎么喜欢自己的生活被太多人窥探了解,另一方面他当时已经对神秘学稍有兴趣并尝试自己调配一些药剂,因此他每隔三天才叫仆从进出一回,为此没少挨说。
而现在他意识到自己这位亲生母亲的房间跟自己的差不多。这叫他觉得挺舒服,甚至忍不住就坐在这儿,幻想他妈妈要是在这屋子里会干嘛。忙着走来走去整理药草、磨制骨粉,还是一边吃水果一边看《魔药学》?
就这么过了大概十五分钟,他妈妈还没回来,而且他也没听到花园里有任何可能是她的人发出的声音。这意味着今天的行动失败了:一切都进行得近乎完美,而美中不足之处在于他没想到苏沙兰公主会受到这种礼遇——允许在她相当大的一个范围内自由活动。
要是从前的乔斯林·奥维因肯定会着急,然后会凭借一种超乎寻常的勇气与乐观精神额外做点儿什么:比如冒险留下来、潜伏在这里,然后对自己说或许好运气会站在自己这边,总能等得到她并且找到顺利出去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