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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丰收节一（第1页）

丰收节是格勒西亚与奥维多尼亚唯一共有的节日，历史可追溯到陨落之灾以前。不同之处在于白银港人的丰收节通常秋意浓重，而格勒西亚的丰收节在奥维多尼亚人看来只能算是夏末。

所以，营救苏沙兰公主的计划被设定在这一天：出于对传统风俗以及外交礼仪的尊重，无论格勒西亚官方还是光辉教派教皇厅都无法再以任何理由拒绝与使节团会面，除非他们将周边所有盟友以及境内自治领的使节团一起拒之门外。

另外，使节团进入骄阳宫的时候肯定会吸引格勒西亚人的绝大部分注意力。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全部都是强大的操法者，另一方面是因为在完全取代拜旦·坎贝尔之后，莫瑞恩透过道路与贸易工会的关系，叫一些无关紧要却能引人注意的消息传到了格勒西亚人的耳朵里。

因此，当使节团的三个人同一堆奇装异服、味道古怪的境内外宾客一同踏上骄阳宫的一百一十级大理石台阶的时候，就差不多吸引了所有的视线与关注。

接着，当他们在骄阳宫西侧办公区域的宾客休息室里落座的时候，差不多格勒西亚所有的精锐操法者、王牌密探、暗杀刺客都以侍者、官员、仪仗队的身份环绕在他们周围了。

因为任何人都清楚一个道理：永远别觉得你能猜出一个操法者在做什么。你以为他们在发呆，实际上他们可能在以另外一种视野窥探一堵墙之外的事情。你以为他们在喃喃自语，实际上有可能下一刻他就会把一枚火球丢在你脸上。

其实以上情形都算好的了，最要命的是他们严格按照你指定的路线走，在你指定的路线落坐，你跟他们交谈的时候也保证了二十码的理论安全距离，甚至在他们身后就站着四个随时都能从袖子里发射一串弩箭将他们射穿的老练刺客。但就在他们滚蛋之后没过几天，你就开始长脓疮，然后病情恶化，没药可治，一命呜呼。

东艾洛伦当然也有操法者。光辉牧师擅长治愈和祝福，橡叶法师则比执业法师所涉及的法术领域更为广泛。但要论使坏、下毒、诅咒，没什么人能比得过向魔鬼出卖了灵魂的奥维多尼亚人。这就是为什么在使团到来之后骄阳圣殿立即把戒备等级提至最高，因为即便是一个操法者也不知道另外一个操法者能使出什么自己完全没想过的手段，尤其是在已知对方图谋不轨的情况下。

所以坐在深红色天鹅绒软垫上、享受着金碧辉煌绘有升格战争图卷壁画的高耸大厅里的沁人冷气的莫瑞恩·马丁跟身边的两个公会助手此时也怕得要命。显然教皇厅的外交事务人员打算把他们晾上一会儿以便好好观察，于是他能感受到几乎身边所有人投向他的眼神都别有深意、极度警惕。当他伸手打算从桌上的果盘里弄几粒葡萄尝尝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弓弩上弦或者刀剑出鞘的声音，就仿佛葡萄变成了施法材料。

于是他决定好好坐着，等待煎熬结束。而这么一来似乎更把盯着他的人吓坏了——恨不能冲过来翻开他的嘴唇，好瞧瞧里面是不是含着一枚能把大厅夷为平地的秘能水晶，或者是不是正在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技巧默念咒文。

但是，向狱火之神发誓，他的确没打算做什么。他今天来到这儿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待着、叫自己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

而他的狱火之神眼下正在解决计划中的第一个难点：进入骄阳圣殿。

某几个法术可以应付安法托大街上的那些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咒文刻印，但骄阳圣殿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五年前在白银港的时候他想要潜入巡礼处驻地，靠的还是法术时间差，而在现在这里只会强上成百上千倍——据说在建造骄阳宫的时候每一块长度超过两码的大型石材上都会刻印圣徽，通俗来说整座宫殿就是一个超大号的圣物，虽然神力无法跟真正的圣物相比，但胜在够大且无死角。

所以比较可行的方法是把自己从头到脚地用强烈的光辉气息包裹起来。夜袭群六九肆玖三六①③⑤乔斯林手上有这么一件东西，通过道路与贸易协会的渠道送进了安法托：那柄圣剑的残骸。

把残骸熔化，并找到技艺高超的铁匠，将熔化后的铁水均匀地镀在一副圣殿卫兵的制式全副铠甲上，于是铠甲立即变得圣洁得要命，就连反射的光辉都叫人觉得心情愉悦、怡然自得。乔斯林套上了这玩意，来自于母亲的一半血统在他成为狱火之神后仍旧发挥作用，叫他仅仅觉得有点儿胸闷、迟缓（相对于一位意志降临的准神而言），但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

那么进入骄阳宫就变得简单起来了：通过格力高的一些老朋友聘请到一些资深圣殿卫兵成为某个学术小组的高薪顾问，然后就这么一个问题展开研究：在丰收节当天骄阳圣殿将会增加两到三倍的守备力量，其中不可避免地会因为职权划分以及体系冲突而产生一些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安保漏洞，那么假使一个不法分子打算趁机溜进守卫森严的骄阳宫东侧建筑群，他可能会采取哪些手段？

怀着对光辉的虔诚信仰以及强烈的爱国热情，在美酒和金阳的共同作用下，资深卫兵们给出了一个叫乔斯林相当满意的研究成果。

于是现在乔斯林戴着饰有三根红黄相间彩色羽毛的棱顶端覆面盔，手按腰间佩剑，跟在一个自治领使节团的后面进入了圣殿西侧。他身边是一个披蓝披风的圣殿卫士，盔顶是一撮染红的鹳尾毛，显然分属不同体系。此人对他的华丽羽饰表现得相当嫉妒，在通过正门、转入圆柱走廊的时候迅速跨前一步抢在了他前头，顺便叫自己的蓝色披风夸张地在身后展开，好像雄鸟宣示领地。

依照高薪顾问们的说法，自治领内的使节团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顺路向圣殿护卫打听教廷近况，往往为此付出不菲报酬。于是乔斯林把美差完全让给了鹳尾毛，在经过一个户外庭院的时候迅速转入灌木丛后，顺便扯下头顶的彩羽，换上一条细且富于弹性的染色雉羽，接着横穿庭院，进入草坪上的露天彩棚区。

一堆五颜六色的小圆棚被搭建起来了，侍女们正在往圆茶桌上摆放甜点和饮品，显然这片区域之后会被用作使节团的交际场合。像他一样盔顶饰有雉羽的卫兵在对面站成一排，留有一个出入口，穿过他们身后的长廊就将进入宫殿西侧建筑群的后半部分，那里是教职人员办公区域。

但他在从庭院走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对面一个头盔缀有两颗铜星的士官微微转头，显然目光在跟随自己移动，这意味着他来晚了那么一会儿——雉羽盔卫兵属于驻扎安法托北部城区的赫法利功勋团，在今天被调遣至办公区负责警卫任务，假使他提前一分钟到这儿，就差不多正赶上教皇厅卫兵跟他们进行间轮换岗，他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但现在他被注意到了：士官显然对他为什么从庭院的那一头穿到了这边来挺感兴趣。

但他完全没停下脚步，而按着佩剑继续向前走，同时目光落在前方一堆穿着深灰色兜帽长袍的男人身上。要没看错他们是施德罗人，来自格勒西亚西南部高山省的边疆自治领，平时热衷于通过某种本族古已有之的传统方式试图将每月路过一回的政府补邮路马车上的货物置换至自己人手上（在白银港这通常被称为拦路抢劫），但因为在这个自治领的更东方就是退化种的栖息地，因此格勒西亚当局一直大度地容忍了这种行为，每隔五六年才烧死一回他们的首领以示尊重。

眼下这群穷鬼加乡巴佬正在干老本行——端着盛有甜点的银盘的侍女们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统统会被拦下来，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就会惹得受过良好训练的女士们发出一两声短促惊呼，然后快步逃离。

乔斯林完全能凭借超常视力透过雉羽卫士们的面甲观察孔瞧见他们的眼睛：眉头皱起，望着那群不受欢迎的乡巴佬，但碍于职责什么都不能干——包括之前注意到了自己的两星士官。

于是他径直朝这群施德罗人的首领走去——相当好辨认，肚子最大、胡结最长、把奶馅蛋糕往嘴里狂塞的时候嚷嚷得最大声的那个就是——他走到这家伙对面，按着剑，身体微微前倾，做出跟他交谈的样子。但实际上什么都没说，只透过观察孔用眼睛瞪了他一下：施德罗人好奇又不耐烦的眼神立即变得呆滞了。于是他这才开口：“现在抱怨几句，跟我走一趟。”

无与伦比的强大意志叫施德罗人暂时地屈服了，就像是一个人被忽然吓懵了，只不过持续的时间有点儿长。他立即抱怨了几句，颠三倒四，磕磕巴巴，像一个人在半睡半醒的时候被摇醒答话。

然后乔斯林按着剑柄转过身，径直朝那排雉羽卫兵走过去，身后跟着满脸茫然的施德罗人。现在卫兵们头盔之下的眼神又变了——包括刚才注意到他的士官——一种有人代为出气的舒畅感把之前的疑惑和小插曲全都挤到一边儿去了，他们意识到今天有几个施德罗人肯定要倒霉：他们的同僚要将对方的首领带往办公区，政府官僚们有的是法子叫他们难受。

经过士官身边的时候对方快活地弹了下舌头，乔斯林对他眨了下眼，一切融洽极了——他领着施德罗人进入了办公区。

拜旦·坎贝尔之前已经弄到了苏沙兰公主的确切位置，他们一直想要解决的就是怎么进入办公区——这事儿挺简单——以及进入办公区之后怎么通过东翼的那一片密布守卫的政府与教会要员办公室，并进入教皇厅。

在这儿你基本没法儿隐秘地使用任何法术，这种规则跟白银宫类似。除去到访者自觉遵守之外，还另有大量法术加成。成百上年的建设及积累叫操法者们在这种环境下的任何举动都会立即被环境觉察，这就是为什么北方法师公会的执业法师们特别不乐意去白银宫。

另一方面也没法儿用外面的那种办法了。办公区不像外面那么热闹，出入要员都是熟面孔。哪怕在环境相对宽松的白银宫，要是在机要区域发现有一个王家侍卫正在独个儿乱走，稍有责任心的长官也会走过去问问他打算干嘛、受谁指派、并检视一下文件凭证之类。对付施德罗人的那一招肯定没用，谁都没傻到不为机要卫兵配备抵抗基本情绪感知影响的魔抗武装。

所以，乔斯林瞧了一眼转角之后的那一排文职人员小牢笼似的独立办公室，与站得标枪一样的赫法利功勋团卫兵之后，又按着剑柄退了回来。现在两个人待在办公区的外门，跟更外侧热热闹闹的露天彩棚区就隔了一道珙桐绿墙和一片贝壳形喷水池。于是他盯着施德罗人的眼睛，试着命令他点儿什么——但在话说出口之前他就感觉到了某种注视：仿佛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瞧着自己。

毫无疑问，高度设防区域从这里就已经开始了。于是乔斯林闭上嘴，转而在施德罗人的脸上拍了拍：“喂。清醒点儿。”

施德罗人皱了下眉，迷梦似的懵懂状态被打破了。但一些影响还残存在他的脑子里，这叫他变得难得的好脾气与礼貌：“你他妈是谁？我他妈在这儿干嘛？”

乔斯林往前走了一步，抓着他的胳膊不叫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同时指向走廊：“我奉命告知你一件跟你的部族有关的大事。看着，看着这条走廊——一层是文职人员办公区，二层以上是各部门长官办公区。你还记得你们去年干了什么吗？对，就是你们去年干的那件事儿惹恼教皇了，现在他正在跟一群高官开会，打算对你们部族采取某种足以永绝后患的手段。但某人不愿意坐视惨剧发生，因此——”

施德罗人把自己的胳膊从乔斯林手里扯了出来——乔斯林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家伙的力气有多大——然后皱着眉，满脸疑惑：“你他妈在说什么鬼话？”

乔斯林想了想，点点头：“我的意思是你们要倒大霉了。教皇打算把你们的人完全排除在丰收节晚宴之外，除非你能冲到走廊尽头的三层房间上。他昨晚在酒馆跟我们说的，还赌了两杯金酒。”

于是几秒钟之后办公区第一长廊的守卫们发现一个胸口饰有使节铭牌的施德罗人像一头蛮牛一样，充满愤怒地从入口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