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度收到徽州府举子们的帖子后一直没答复,直到江载雪来问:“夫子,这帖子……”
理会吗?
“徽州府举子们想见我,定是为了他们两名同乡的事,”孟度皱眉道:“他们来找我,求的不是我,而是沈归玉。”
江载雪苦笑道:“阿池但凡能分出身来,早来见咱们了。”换言之,沈持哪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
“京城的花朝节开办得真好,”裴惟也凑过来说道:“诺大的场面叫他管理得妥妥贴贴,无处不是井然有序,阿池是真有本事。”
但忙也是真的太忙了。估摸着沈持天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叫人忍不住担忧他身体吃不吃得消。
到了二月十八日,游人游兴阑珊,花朝节过去,当日入了夜,薄薄春云笼着皓月,京城人家烧灯续昼。
咚咚。
有人来敲会馆的大门,随之传来申掌柜抑制不住惊喜的声音:“沈大人,您来了?”
沈持刚下值,见还未到深更便到这里来了。
孟度他们三个听见声音,一起下楼来。
借着会馆廊檐下挂着的八角风灯,看见沈持眼下泛着一片乌青,裴惟伸出手轻捶他一下:“你忙你的罢,我们挺好的,巴巴跑来做什么。”
沈持笑道:“贺大人一回京,我没什么可忙的了。”贺俊之回京后,疾风迅雷抓了一拨人,大理寺里热闹起来,反之,花朝节草草收尾,高门世家闭门不出,来应考的举子们蜷缩在会馆不露头,整个京城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冷清了。
托贺大人的福,他这个京兆少尹一下子成了太平闲官儿。
孟度:“进屋说。”
沈持看他们气色还好,料今科会试考得不错:“再几日便放榜了。”
裴惟说道:“夫子必登科。”
孟度摆摆手,对沈持说道:“先不说登科不登科的,对了,徽州府两名举子之事,你可知晓?”
沈持:“嗯。听说了。”
四人一道进了孟度的房间,关上门窗,他才说道:“虽深深同情,但眼下亦无法。”毕竟这次是别人直直撞到贺俊之手里去的。
江载雪:“阿池,圣上先前将姓贺的遣去黔地,为何又召了回来?”他没想到贺俊之这么快会回京。
沈持用手指蘸了茶水在几上写道:圣上要用这把刀了。
裴惟大惊:杀谁?
沈持没有回答。
他揣度着:自郑昭仪诞下十皇子后,皇帝大赦天下增开恩科,又相继加封大皇子为庄王,七皇子为雍王,这一连串的动作,看样子是下决心要立储了。
在昭告天下谁为储君之前,要清扫障碍,需要个人来为他杀杀杀。让他替自己干脏活。
汉景帝在立刘彻为太子之前,何尝不是假酷吏郅都之手杀了大皇子刘荣呢。贺俊之无贪赃枉法之行,又无结党营私之举,没有比他更好的刀了。
所以这次二皇子萧承稷私藏铁甲之事,既给了贺俊之回京的机会,又给了皇帝萧敏召回“刀”的机会,君臣二人是双向奔赴啊。
江载雪:“阿池,姓贺的相隔千里,怎会对京城二殿下的事了如指掌抓住把柄弹劾他呢?”
“此事我也不清楚。”沈持说道:“听说二殿下弄来甲胄,是为了扮演三月花神杨延昭,”他叹了口气:“我怀疑,是不是他身边的人给他出的这个馊主意。”
“二皇子身边的人”是谁的人,给谁办事的不好说呀。
也就是说,有人蓄意让二皇子萧承稷犯事也不是不可能。
难道是贺俊之,他在外头呆不住了,寻求回京的理由……
孟度似乎懂了他的意思:“这事儿上圣上大概只能用他。”“他”指的是贺俊之。
沈持:“或许吧。”
江载雪又感慨地说道:“圣心深妙不可测度啊。”
“二殿下私运甲胄进京,”裴惟问他:“牵扯到你们京兆府头上吗?”
京兆府会不会落个失职之罪名。
沈持说道:“在各地的行商进京之前,京兆府便想到了这种事情,搜检极其谨慎,已摸排一遍,贺大人的弹劾子虚乌有,放心吧。”
他们这次借鉴了工部“物勒工名”的方法,凡入京的客商自行申报所携物品件数,之后,但凡负责搜检的衙役,都要在经手的物件上盖上自己的大印,等于说每一件入京的物品,都加盖了搜检衙役的印,没有人会掉以轻心给人钻空子。何况一套甲胄那么显眼的东西,也钻不了京兆府的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