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会遭到报应,天底下哪有什么报应!”
受伤之后,宁悟晖一句话都没说过。这时像是要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嘶声力竭大吼大叫。
“要报应,怎地也轮不到我!大伯父为何没遭到报应,阿爹为何没遭到报应,二哥为何没遭到报应,我也不该遭到报应!”
宁礼坤脸色惨白,厉声道:“你闭嘴!你大伯父没活过五十,这就是他的报应!你二哥在京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他无愧于心,为何会遭到报应!而我”
他闭上眼,神情痛楚,凄然道:“我最大的报应,便是生了你!”
宁悟晖望着宁礼坤,怔怔流下泪来,胸口憋着的怨怼发泄出来之后,留下深深的绝望。
“阿爹,我以后要如何办,如何办,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毁了,阿爹啊!”
宁悟晖失声痛哭,自小锦衣玉食长大,没受过挫折委屈,读书考学做官一路顺畅,春风得意马蹄疾。
明州府是上府,在任上哪怕四平八稳,顶多过上三五年,他便能升任一路转运使,随后调回中枢,至少一个六部尚书跑不了。
到了朝廷中枢,成为天子近臣,以他的家世与能干,何愁不会受到重用,必会入朝拜相,岂会输于宁悟明!
宁礼坤木然坐在那里,他也不劝,任由宁悟晖哭得嘶声力竭。
都是他的报应,都是他的报应!
崔老夫人骂得对,他是缺了大德,他不该贪心,总想着要让宁氏子孙荣华富贵,绵延不息。
他已经老了,已经有心无力。宁氏这艘大船,早已经腐朽渗水,他已经驾驭不动,迟早有一天会沉。
虽后悔以前的种种作为,但他绝不后悔,亲手斩断宁悟晖的前程!
哪怕是宁悟明,他也会毫不犹豫。他们,统统要给宁毓承让路。
宁毓承真正聪慧,有大慈。他要给宁毓承留下,尚未沉没,稍微干净些的宁氏。
想到宁毓承,宁礼坤脸色缓和了下来,眼中不由得浮起慈爱。
这小子不喜上学,不知他可有躲懒,不写功课。马上要到过年的考试,他这次要是考不好,定要好生收拾他!
明州府热闹极了,府衙前跟唱大戏一样,天天挤满了看审问地痞无赖的百姓。
看到平时欺行霸市的地痞无赖被打板子,被罚流放,百姓喜极而泣,拍手称赞。
宁毓承去看过一次,便回到了明明堂上学。
真跟戏台上唱戏一般,府衙搭台,贺道年做主角,演起了贺青天。台下看客入了戏,以为真有朗朗乾坤,魑魅魍魉无从躲避。
早起用完饭,走出屋,呼出白气阵阵。宁毓瑶却不怕冷,蹬蹬蹬跑在了前面,回头催促宁毓承与宁毓瑛:“三姐姐,七哥哥,你们快些,别迟到了。”
宁毓瑛依旧不紧不慢走着,幽幽道:“阿瑶,你再催,我与小七自己去上学,不坐你的马车了。”
宁毓瑶赶紧朝正屋看去,见夏夫人没出来,长长舒了口气。她哼了声,不悦对着宁毓瑛做鬼脸。
宁毓瑶最近上了骑射课,大冬天也不怕冷,总念着出去跑马。
夏夫人气得不轻,怕宁毓瑶着凉生病,要收走她的马。宁毓瑶撒娇卖痴,拉出宁毓承与宁毓瑛作保,一道坐她的马车去学堂,才留下了她的马。
宁毓瑛一头扎在读书上学中,对江州府的热闹也听过一些。上了马车,她将宁毓瑶搂在身前取暖,顺便问道:“小七,江州府那些地痞无赖究竟怎么回事?他们又不是第一遭出来作恶,以前好好的,怎地突然就被抓了?”
宁毓承还没回答,宁毓瑶抢着道:“我知道我知道!”
宁毓瑛紧了紧手臂,威胁道:“阿瑶莫要乱插嘴。”
“我就是知道啊。”宁毓瑶不依扭动着身子,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我偷偷听到了阿娘跟夏嬷嬷,桐歌在一起盘账说话。今年铺子的买卖,比去年要差上近两成。桐歌说,今年是年成不好,冬日时,江州府的粮食柴禾价钱都贵得很,大家一个大钱掰成了两个花,能省则省。不抹粉,穿旧杉,能对付就对付过去。”
三房分到的铺子以及夏夫人的陪嫁,皆做胭脂水粉,香料与布匹买卖。价钱有高有低,寻常百姓手中没了余钱,所幸靠着富人撑了撑。
要是江州府继续乱下去,布匹还稍许好一些,毕竟人必须得穿衣。除去活着必要的行当,其他行当,皆会受到重创。
宁毓瑛哭笑不得道:“阿瑶,我问的是府衙审案之事,你回答的是铺子买卖,风马牛不相及。”
“哎呀,还没说到呢,三姐姐你别急啊。”
宁毓瑶扭头朝宁毓瑛翻白眼,口齿伶俐说了下去:“桐歌说,本来买卖还要惨淡些,幸好白蜡赚了不少钱。夏嬷嬷就恨恨说,杀千刀的混账不见了,养白蜡虫的能将蜡收到自己手中,卖蜡出来,比以前便宜,咱们铺子多卖了些,赚了好些钱。”
宁毓承初次听到白蜡与白蜡虫,看来除了农桑,他需要学习的古代知识,真是如浩瀚海洋。
“白蜡虫,难道白蜡是白蜡虫做出来的?”宁毓承好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