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啊。”谢痕说,“阿玦。”
“阿玦。”
谢痕说:“阿玦。”
谢痕好像有很多说不出的话,被拦在喉咙里,被丛生的毒草困在胸腔里,血肉和骨髓里,谢痕一次、一次叫他“阿玦”,每一句都仿佛不同。
谢痕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荒唐事,在朝堂上受了气就回来折腾他,折腾到最后把自己弄昏过去,还要他抱去沐浴。
他跪在地上,把锁链从谢痕的手里取出,用柔软的棉布替谢痕擦脸上的水,怎么都擦不净。
……
现在燕斩玦跪在地上,抱着昏迷不醒的谢痕,看着了无生气的伤疤,他能说出谢痕身上每一处伤的来历。
“谢痕。”燕斩玦说,“现在牧草生长,部族无事,我们去天山吧。”
听人说。
天山的灵药,采下来就要立刻服用。
所以病人也要去天山脚下,燕斩玦叫人备了马车,也带了扎营的帐篷,他捏开一枚千金难求的续命丸药,轻轻分开唇齿,放进谢痕口中。
燕斩玦低头亲吻,他不懂柔和的吻,但有些事并不需要特地学习,他捧着冷寂的躯壳,慢慢融化这一丸药、让清苦药香淌入无知觉的喉咙,他抚摸谢痕的头发和后背,然后他听见身体里无声的渴求。
他想要抱紧谢痕。
这种愿望从夜里蔓延进白天。
又或许本就是从白天就有,只是夜里谢痕不懂,所以他得以这么做。
“苦吗?”燕斩玦轻轻摸谢痕的头发,“是不是苦,谢痕,我们好好说,你是不是觉得它很苦。”
在燕斩玦尝来,这药不算太苦,但谢痕被那种毒折磨,对一切都异常敏感,连寻常布料也能磨出血痕。
谢痕的命运太扭曲、太残酷了。
燕斩玦想,他实在说错了话,他怎么能问谢痕“清不清楚”——恨意是怎么盘踞滋长蔓延的,谢痕怎么会不清楚。
谢痕太清楚,太清楚,谢痕无数次用刀剖开皮肉,想把这些仿佛无处不在的根系从身体里剜出。
“所以你激我,惹我发怒,让我发泄。”燕斩玦问,“是吗?你不想我和你一样,被怨恨填满,被恨变成鬼……”
他不知道。
没人知道,谢痕的心思太深太重,难以分辨,或许这又是很可笑的自欺欺人。
但怎么办呢。
他放不开手。
燕斩玦把谢痕抱进怀里,咬了一小块饴糖,低头吻谢痕,他轻轻地教谢痕吃糖,用舌尖含化,他收拢手臂把人往怀里捧,脸贴着脸,额头抵着额头。
燕斩玦问:“好吃吗?陛下,这个叫糖。”
励精图治的亡国暴君是不吃这种令人软弱的东西的。
谢痕软在他手上,手臂下坠,腰背弯折,燕斩玦捧起他瘫在地上的双腿,只是轻轻触碰,这具身体就已疼得发抖。
燕斩玦再次调整力道,更轻更小心,把人捧到怀里。
“很疼是不是,谢痕,你下次再疼,就咬我,别和我吵架了。”
燕斩玦低声和他讲理:“你已经快死了,我得抱着你,你走不了路,吃不了饭,我不能一边抱着你一边和你吵……”
他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恐惧,恐惧,这世上谁更恐惧谁就要先低头,他握着谢痕的手覆上自己的脖颈,这只手软软滑落,再覆上,再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