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刚才说,好几万两银子的画,不会交给区区一个三等丫鬟保管——怎知外头的人会不会这样想?嬷嬷,既然关系到颐园的面子,做到以假乱真,承恩阁就该加派人手看管才是。就我一个小丫鬟,做戏都做不成的。”
如意心想,现实如此,她改变不了,但至少可以争取一下支援。
好个灵巧善辨的丫头,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王嬷嬷上下打量着如意,“行,我从上夜的女人们挑个老成可靠的来承恩阁。”
如意脑子里蹦出来一个人,忙道:“蝉妈妈就很好,抓捕帚儿的时候,她跑的最快。”
王嬷嬷答应了。
约过了半个时辰,蝉妈妈提着自己的行李铺盖来到承恩阁,她紧紧握住如意的手,“你真是我的福星!我来你这个清闲的去处,就不用一把年纪还上夜巡视。看来我的手脚今年都不会长冻疮了。”
看着感激涕零的蝉妈妈,如意心里着实不是滋味,蝉妈妈辛苦操劳一辈子,到老了,只需不用上夜巡视,她就心满意足了。
但刚才王嬷嬷是怎么说的?
她说侯府养你们全家,管着生老病死一辈子,就得拿命来回报。
呵呵,看看蝉妈妈的老年生活是怎样的?这不还得上夜嘛,合着一直做工做到死也是管着生老病死了。
原本如意还踌躇满志,立志出头,早日成就一等大丫鬟的“大事业”,现在一下子瞥见真相的一角,顿时灰了心。
一堆赝品就要我拿命去拼,我才不干呢!
先保住自己吧,以后做事别这么拼了。
差不多得了!
别到最后舍了命,别人就像看笑话似的。
如意带着蝉妈妈去后罩房安顿下来,后罩房一共七间房,如意占了六、七两间,蝉妈妈就住她隔壁,第四、五两间是她的。
如意把蝉妈妈的行李搁在里头,“蝉妈妈慢点收拾,前头承恩阁挂画的话交给我便是。炉子、烧水壶、扫帚、簸箕还有煤等需要的东西都堆在第一、二间房里,那地方暂且当库房,需要什么就去取,这是钥匙。”
如意把仓库钥匙交给蝉妈妈,蝉妈妈还沉浸在搬新家的喜悦里,忘记接钥匙,高兴的直念佛:
“阿弥陀佛,我当年成亲都没有住过这么大的新房子,没想到老还能睡到新炕,哎呀,这被子也是新的,软绵绵的,就像云朵似的。”
如意看着欢天喜地的蝉妈妈,不好意思说些扫兴的话,就把钥匙搁在炕头,“我先去忙了。”
“等一下!”蝉妈妈追上去,指着如意的红袄说道:“把棉袄换下来,这血渍不好洗,我跟厨房的人熟,去弄点醋和碱面团,把血迹洗干净,保管一点痕迹都没有。”
“多谢妈妈。”如意脱下血袄,换了绿袄。
等如意回到承恩阁,天已经大亮了,山坡上的血迹已经被上夜的女人们冲洗干净,丝毫看不出昨晚这里惊心动魄的搏斗。
如意叹了口气,回去干活,搬动着梯子,一幅幅把米芾的赝品上墙。
现在知道是赝品,是某个像极了米芾画风的米市画的,但如意再看画作,依然觉得很好看。
管他是米芾还是米市呢,能画成这样,看起来如画中游,这个人也是很厉害的。
如意轻轻的将画轴抚平,还下了梯子,站在地板上反复查看画轴是否挂歪了,就像对待真画一样。
等她挂完最后一幅画,王嬷嬷的贴身丫鬟魏紫将一件红袄送来了。
如意双手接过,“多谢魏紫姐姐。”
魏紫看着如意身上的绿袄,“快把红袄换上。”
如意抖开红袄,这居然是一件红缎面、灰鼠皮里子的轻裘,看皮子的毛色,半旧不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件灰鼠红袄比普通棉袄要暖和多了。
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如意把红皮袄穿在身上,心中波澜不惊,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恩赏。
这时候蝉妈妈已经粗粗整理好了房间,她过来说道:“如意,忙了大半夜,你快去吃早饭,这里我看着。”
如意确实已经饿的头晕了,她说道:“我这就去吃早饭,蝉妈妈的早饭我捎带回来,别轮到妈妈去吃时,都是人挑剩的。”
来到饭堂,胭脂和红霞已经快吃完了,她们好奇的看着如意,胭脂说道:“你今天怎么来晚了。”
红霞看了看门口,“真是奇了,帚儿到现在还没来——不对,是所有外头买来的粗使丫头都没来,这是怎么了?”
听到帚儿的名字,如意心里咯噔一下,把王嬷嬷交代的话重复了一遍,说道:
“就是昨晚,有人偷偷烧黄纸,大风一吹,把燃烧的黄纸吹的到处都是,还差点把承恩阁给点了,后来王嬷嬷一查,就是外头买的丫头烧的,但那些丫头都不承认,互相攀咬,王嬷嬷一怒之下,就把所有外头买的都关起来了,说外头现买的还不懂规矩,先揪出烧纸的,再多教教规矩,通过考验,才能回颐园继续当差呢。”
王嬷嬷吩咐过,所有人都要牢牢记住,谁问都得这么说。
红霞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昨晚恍惚中听见有人敲锣说走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