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既觉得欣慰,又隐隐遗憾:原来悠悠在她触及不到的领域生活地很好。
母女之间从来都是世界上最独特的亲子关系。作为已婚且已育的女人,母亲经历过外界赋予她的负累,懂得咿呀学语的女儿即将要面临什么世界。
而新生儿又预示着无限的未来,母亲往往在女儿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是同性才有的敏感呼应。
青年时,黎昕不缺天马行空的畅想。走进婚姻后,难免困囿于方寸天地。
当初决定给一对孪生兄妹取名,借用了“无忧无虑”的谐音,字就取“优”、“率”。黎昕坚持要把“优”给女儿,丈夫不理解,明明女儿是妹妹,按顺序该选第二个。
她是她生命的回奏,循着她的足印从身后走来,又渐行渐远,到抵达不了的地方。
“不用愧疚,我签过字,你闹一场,算扯平了。”
……一笔勾销。
黎昕宽慰起了悠悠——女儿休假半个月,公司估计一堆事等着;如果不是心怀亏欠,悠悠也不习惯长久待家。
终于,吴优和李执在近午时离开。还没上高速,她就在副驾上打了个哈欠。
……好困啊,昨天简直日夜颠倒、太过操劳。
嗯,李执不仅白天黏着悠悠以“想看看她高中时的每种模样,回忆青春”的名义,软磨硬泡悠悠试了好几套校服裙装;并且在镜前一件件亲手帮悠悠脱。掉,行了好多好多不能描述的姿势。
晚上还硬鼓动她爬上屋顶看星星……这个男人,在色情和纯情间无缝衔接,不给悠悠一点喘息的时间。
种其因者须食其果,依然是悠悠挑起来的。她脑袋一懵,告诉了他卧室的秘密小阁楼、以及自己那扇私藏的天窗。
当时两人正在一楼厨房,经过午后的几轮酣战,悠悠骨头已经快散了架,堪比跑了场半马。
她这么抱怨着,被李执毫不留情地拆穿:“你脚都没怎么粘地吧?”
嗯,严谨点回想下,悠悠更像被逼着做了几小时瑜伽,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柔韧性能有这么好,腿和腰被弯折成各种想不到的模样。
那也累呀!悠悠在背后狠狠锤了他一拳。
“你把铲子打飞,这会儿不饿了”
李执扬起胳膊虚挡了下,有点疼。看来悠悠还剩点劲,仍有发挥的潜力。
“没你我可以叫外卖!”
要挟谁呢悠悠嘴上才不认输。全然忘了刚刚在床上耗了近半小时,缠他起来下厨的事情。
她许久不回来,这边店家少又不熟悉,人还挑剔。宁愿磨着李执这张安全牌,也不肯委屈自己的胃。
换个新地方、李执厨具用不趁手,非得拽悠悠陪着一起。拉拉扯扯、再等等食材送上门的时间,俩人到八点才吃上饭。
端着餐盘,盘腿窝在沙发里,都没个正形。
打开客厅的落地音箱,一侧由于经年已经失灵,悠悠掌心砰砰拍了几下,带着滋滋电流的杂音,歌曲染上丝怀旧的气息。
悠悠翘着脚,身上盖了层薄毯,吃到一半开始犯懒,跟李执漫无目的地闲聊。
他提到小时候的老宅院,庭中的苦楝树,还有古镇临河的紫藤,小孩子摸虾捞鱼的水巷;以及后来搬到杂乱的县城街坊,叛逆期会打架、跟家里吵架躲在路口的黑网吧。
悠悠嘿嘿地偷笑两声,李执转过学、跟着母亲换了几套住处,渡过复杂多变的早年时光。比起来她的童年似乎有点乏善可陈,却也拥有特殊的“小小基地”,喜欢躲在那里独自一人。
李执强烈要求参观一下,关于悠悠的点点滴滴,他必定要都渗透个遍。卧房天花靠南墙的角落掀开一块拼板,原来机关在这里。
拉出木质悬梯,悠悠爬上去,试探着拿手指摸了摸,蒙着一层灰。她爱干净,死活再不肯往前。
悠悠就赖在床上,看着李执下楼把吸尘器搬进来,又换了套衣服,将阁楼里里外外打扫干净。那认真劲儿,好像准备去寻宝。
真让他寻到了——伸出双手将悠悠拉到隔层的小天地,她不情不愿地。蹲坐在木地板上时,却仿佛置身在光子漩涡里,穿越回那些年的孤独时刻。
斜屋顶的狭窄空间里,李执连腰都直不起来,干脆躺倒在地。头枕于双臂上,悠悠顺势依偎过去。
仰头正对着天窗,城市的光污染严重,只能望到寥落的几颗星。不似小时候,悠悠可以将银河迎入梦。
待地久了,发觉呼吸有点闷,白墙顶部晕着水渍和浅浅霉斑。
“去开一下窗。”悠悠脚趾蹭了蹭李执的小腿,他很受用地乖乖起身。
“以前梅雨季节时,那里总会渗水。”父母因此要把这扇窗封起来,多亏了悠悠坚持。
夏日清风吹进来,是自在的时光。
李执费全力去拧把手,直到在窗框边缘找到卡扣。后来悠悠极少回来,老两口把它改造成了固定扇。